白日,薛成走进一家客栈,拐上楼。一个小厮过来,迎他进了一间厢房。
魏士萧坐在中间,桌上摆着一张展开的地图。他佝偻着身子,摆弄茶杯,见到薛成走了进来,不紧不慢地起身,垂首抱拳。
“末将魏士萧,见过将军。”
“免了。”薛成轻拍了下他的肩,然后看到他一瘸一拐的走回原位坐下,沉默着。
明蓁挎着篮子出来采买东西。在薛府不比在宫里,穿用的一些琐碎要自己置办好,但好在出入十分自由。她这幺多年也攒下了不少钱,所以买起东西来也是毫不吝啬。刚从胭脂铺子出来,正好到了午时,她就转身进了隔壁的客栈。
客栈中间摆着张台子,说书的老头坐在上面,摇头晃脑,滔滔不绝
“说到我们齐国与吴国的那场战役,那叫一个精彩!”
“吴军十一万将士,最后竟败给了仅仅五万军力的青州军!”
“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
正值午时,客栈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明蓁托着腮,坐在二楼上座,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直到客栈内人渐稀疏,周遭静下来,只剩说书人一惊一乍的声音。
过会儿,小二经明蓁的示意,将说书老头带到了二楼,她的面前。
薛成独自坐在厢房内,一杯一杯地倒酒喝,神色黯然。
刚刚魏士萧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青州将士都在等着你带他们杀回京城。”
“只要将军愿意,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五年了,将军。别让将士们等到心寒。”
薛成擡起左手,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断臂上。扭曲狰狞的伤疤遮在衣裳下。那里的伤早就不流血了。只是,一到夜里,战士的嘶吼哀嚎,血流成河的尸山,那一幕幕重现在他的梦里,一遍遍地撕开他心里的伤痂。
小九从窗户翻了进来,见薛成在喝酒,急忙上前。
“主子,您的伤还没好全,不可……”
“好个屁!”薛成扔开酒杯,整个人瘫倒在软垫上。
二人沉默许久。
说书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房间。薛成听着听着,自嘲地笑了。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气息声非常熟悉。
薛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小九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成
“主子,要不,再喝一杯?”
“闭嘴。”
经小二带路,说书人走进来坐下。明蓁先是大力称赞了一番老头的说书功力,然后掏出了一张银票,推到他的面前。
“不可,姑娘,这……”
“这一百两,买先生一个月,不知够不够?”
“……姑娘是想?”
“我希望先生接下来一个月说书,都讲刚刚那个故事。”
“只讲这个故事?”
“对。”
老头虽然有些不解,奈何明蓁出手阔绰,他看着那张银票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收下了,并向明蓁作出保证。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嗯,一个不情之请。”
“姑娘但说无妨。”
“就是,”明蓁有些难为情,顿了会,于是又掏出了一张银票……
“刚才故事里的那个,薛孔联姻的情节,先生把它去掉不讲,可以吗?”
“这……”
老头思索片刻,看着明蓁乞求的眼神,摸着胡子大笑出声。他将银票推了回去,
“我老头子应了你便是。你这姑娘哟……”
明蓁挎着小篮子轻快地走出了客栈。
二楼厢房内,薛成还站在门口,神色不明。
“是她?”他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是。”小九垂头,他之前溜进翠竹苑时听到过明蓁的声音。
他感觉薛成的情绪不像刚刚那幺低落了,又试着开口:
“主子,这明姑娘,还挺有钱的。”
“诶,等等我,主子!”
夜里,明蓁扒着树,盯着底下的薛成,目光炯炯有神。
没一会,她见薛成忽然放下剑,朝着树走过来。
越走越近,直到他站立在树下,挠了挠头,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明蓁看得疑惑不已。
然后,薛成倏地仰起头,望向她:
“姑娘,你要不要、要不要下来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