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虽然这个舅舅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有冒名顶替之嫌。然而他这幺一表人材,本来我还怕他看我不起,既然他说与我沾亲带故,我便不嫌他占我便宜,乐得和他结交。

“这就是你的府邸?”水仙啧啧嘴巴,“堂堂晋王世子,也不怎幺样嘛!”

众侍从侍女倾慕的眼神顿时冷若冰霜。

“无得,有机会去舅舅家开开眼界。”

众人听见这声“舅舅”又是一愣。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亭台楼阁穿越其间,比这堆破房子有趣千倍万倍。”

这可是赖造晋王府,比“破房子”好太多了吧。松云甚至翻翻白眼。

“夜晚坐在花树下,喝酒赏月。有温泉,有瀑布,妙哉妙哉。”

“那温泉可算是你舅舅家一宝。常年泡泡,包治百病。”

这般聒噪不停,让我几乎以为水仙这家伙的嗓子没有问题。坐在大厅后,水仙一个字都不见,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又恢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子。

我还想和他多说会话,舅舅外甥好生亲近亲近,哪知他这幺脆弱。只好仔仔细细地把水仙舅舅安顿在客房,竹风被派去听候差遣。

晚间我找来管家,询问舅舅一事。管家竟不甚明了,只知道母亲一脉族人隐居世外,十分隐秘,轻易不肯露面俗世。所以到底有没有舅舅,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是不是真的舅舅,先不露声色观察一阵,方为上策。

原来是这样。那老爹也忒厉害了,母亲一族低调十分,他怎幺结交母亲,又如何通过母亲长辈,娶得美人归呢?

唉,真是老子英雄儿混蛋。我咋就没有老爹的本事,顺利追皇上到手呢?

皇上啊皇上,我拿你怎幺办。

我咬着指甲,想起早上那个惊鸿般的吻。

皇上今天可有想我?第一天表露心迹,彼此不相见,这究竟合不合礼数?我纠结地徘徊。最后决定舞一番剑来,权作排遣相思。

回步眼前浮现皇上挺拔身姿。提剑耳边回荡皇上低沉嗓音。擡臂踢腿,回首平刺,完全不是霹雳果决,挥洒如风,却是缠绵婉转,剑招晦涩。舞到后来,处处是皇上,每一招都能带出皇上的种种神态,或沉思或严肃或极少见的开朗一笑。我如痴如醉,心里甜蜜到苦涩,热血沸腾,充耳不闻外界。落雪的老树掉落枝丫,堆砌的假山滚下石砾。

仿若癫狂。从痴望到有机会得到,我真该为此疯狂!

一切停留,执念。

翌日,竹风松云里里外外忙碌。我在舅舅热情陪伴下,继续卧病在床。

“无得,你这般体弱,十成十是自小离家,没调理好。”水仙整整衣襟,满脸严肃,挺有长辈派头。

没有你罗嗦,爷我早上朝找皇上去了。

“这回有舅舅在,说什幺都要让你恢复健康。”

“水仙,你家的温泉听说包治百病?”

“嗯。”

“那你咽喉为什幺没治好?”

水仙眨眨眼,手捋一下柔顺黑发,“这个是舅舅的心病,自然温泉医不好。”

“切,借口而已吧,什幺包治百病!”我有些轻蔑道,这水仙若不是仙人,就是一个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

水仙手执一碗红枣莲子清粥,“等你病好,舅舅带你一瞧,自然让你知道舅舅家温泉的好处。”

“我不要吃。这等女子才吃的甜腻之物,要吃你吃!”我偏过头,拒绝吃。

“无得,昨晚你耗费不少真气,不吃点东西是不行的,况且早饥非养生之道。”

“耗费真气?”我奇道,“昨晚我只是练剑,并未使用真气啊。”

水仙也疑惑起来,“怎幺,昨晚你用剑气毁坏假山树木,现在你不记得?”

我想了想,惊道,“水仙,我恐怕又犯病了!”

我和水仙出来,只见花园附近的假山树木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竹风和松云正在指挥下人打扫碎石草木。我目瞪口呆半饷,有点不敢置信,“怎幺又这样。”

松云见我出来,高高大大挡住我视线,“殿下,您不去休息,这幺大冷的天,出来做什幺。”

我指了指他身后的凌乱木石,“不是说我好了吗?”

竹风张张嘴,随口支吾,“啊,啊,是啊。天冷,殿下你先回屋去嘛。”

“无得,咱们进去,免得着凉。”水仙劝解。

早在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次我在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用真气毁坏半个书房,从那以后隔三差五我或者毁掉屋舍,或者肆虐花园里的假山石,直至体力不支而晕倒,醒来后自然是不记得有这回事。太子哥哥也曾让太医看诊过,却无一丝头绪。这几年都不曾犯过,哪里知道昨晚神志不清,又发病了。

水仙舅舅扶我上床静卧,期间喋喋不休,完全和以前那个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不符,倒像是个话痨。害得我无法安心进行我的“每日一相思”。

不过窗外北风萧瑟,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屋内炉火融融,水仙俊逸的容颜在稍暗的环境下,美得不像人类,如此赏心悦目,我也就原谅他的唠叨了。

“无得,你十岁就离家,我姊姊肯定伤心到极点。现下虽然你不在姊姊、姊夫身边,但有舅舅照顾你,也是一样的。”水仙握着我的手,十分深情。

我起一身鸡皮疙瘩,“舅舅,清儿已经长大了······”已经不需要大人的照料了。

“舅舅知道,不管小无得长多大,在舅舅眼里,依旧还是小孩子。”水仙舅舅桃花眼里简直发出一种叫做“母爱”的光辉。

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舅、舅舅,我想睡一小会。”都快有点受不了水仙了,再不搪塞过去,他会煽情到何年何月。

“好好,舅舅看着你入睡。”

······崩溃!

热情的舅舅帮我掖好被子,拂拂我额发,低声道:“睡吧,我的小无得。”眼皮一阵沉重,便坠入睡眠。

锦被柔软,全身彻底放松,原本的忧愁杂念也仿若消失不见。人这辈子最幸福的莫过于醉酒和睡眠了。忘记一切。不过我似乎梦中也难得忘记太子哥哥。执念太深了,做什幺事都有他的影子。真是让我痛苦万分。但好歹在梦里可以肆意胡闹,做自己平日里不敢做的事。

水仙看着鹿清的睡颜,脸庞苍白,没有少年特有的红润。

“没想到姊姊的血脉,居然仍这幺纯正。可惜从小没有调理好,时不时还有觉醒之兆,这可如何是好。”水仙修眉皱得死紧,“年纪轻轻便有觉醒之兆,当真罕见。”

水仙摇头晃脑,嘴巴直哼哼,“烦恼啊烦恼,真个烦恼!”

贺府。

贺霜刃被贺东风扯住衣领,愤怒的贺东风眼睛都红了:“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背着我给晋王世子打造兵刃?”

贺霜刃拿下贺东风的手,平静异常,“刚办完公务回来,就去歇息,跑这里来做什幺?”

贺东风又急又气,“回答我,是不是在给鹿清那混小子打造兵器!”

“这些我自有分寸,你无须过虑。”

贺东风脸色“刷”地拉老长,“哥,你别逼我。我知道你和鹿清聊得来,可鹿清虽然年纪小,却是王侯将相之子,岂是你我能攀得上的?你知道他接近你怀的什幺心思吗?”

贺东风盯着贺霜刃双眼,“哥,人心险恶,你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处境吗?你铸造手艺位居江湖榜首,本就是众矢之的,你现在还不知守拙,给什幺鹿清铸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贺霜刃眼神撞上贺东风炯炯目光,慌忙躲闪开了,嘴犹自犟道:“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贺东风彻底被兄长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手一挥就一个响亮的耳光送给贺霜刃:“父亲是因为什幺才被害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现在虽然做着一介小官,哪里有势力保护得你周全?要是有什幺亡命之徒将你绑走,逼迫你铸造兵器,叫我怎幺办!?”

贺霜刃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一眼盛怒的贺东风。贺东风几乎要为兄长暴走,“你就是这样,照着自己的想法一条道走到黑,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小风,我没有。”

“你没有?”贺东风暴跳如雷,“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罢罢罢,今天我就砸了你这铸剑房,让你在再铸不成剑!”抡起一旁的大铁锤,回身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乱砸。

噼里啪啦声中,贺霜刃又惊又怒,“你,你!”想拉住贺东风,不想平时瘦弱的弟弟,此刻就像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贺霜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离不开的铸剑炉被最疼爱的弟弟砸了个大窟窿。

“二老爷,二老爷快住手!”闻声赶来的贺府下人看见这副光景,均措手不及,贺霜刃摆摆手,“没事,随他闹吧。”打发掉下人。

晚上,累得只剩一口气在的贺东风倚在床头,贺霜刃端来茶,坐在床头,“小风,来,喝口水。”

贺东风偏过头,装作没看见。贺霜刃“呵呵”干笑两声,“都多大人了,还作这小孩脾性。乖,来,喝一口。”吹吹凉。

贺东风手缩回来,并不接兄长的茶盏。

“你······你怎幺不去看你的铸剑房?”

“有甚幺看的,不都被你砸了幺。”

“······!”

“来张开嘴,”贺霜刃低低劝道,贺东风垂下眼帘,眼睫上下扇动,终于不在闹脾气,在兄长手中一口气喝干了茶水。

“想吃点什幺,吩咐人去做。不要因为和哥哥怄气,亏坏身体。”

“我倒没胃口,”贺东风瞅瞅茶盏,“哥,要不我辞官,咱们去一个小地方做点小买卖,也比现在踏实。”

“说什幺呢小兔崽子,你好不容易考取功名,正是有一番大作为的时候,怎幺能辞官。别说哥哥不允许,就是天上的娘亲,也是不准的。你好好地侍奉君主,过段时间,请人给你说门亲事,哥哥也就放心了······”

贺东风早已不耐烦,急急打断,“哥你怎幺不成亲?”

“我哪里有那心思,看着你好我就知足了。”

“······哼,哥你还真是无私。娶亲什幺的休要再提,我不想让一个局外人干涉我们生活。”

贺霜刃替他掖好被角,“好了,不是小孩子了,说什幺气话,你已经立业,正是成家的时候。成了家才算是大人啊。”

贺东风抓住贺霜刃大手,“那哥哥为什幺不成婚?要成亲也是哥哥先!”

“傻孩子,哥哥没什幺本事,何苦让人家姑娘跟着受累。你就不同了,堂堂监察御史,当今圣上也是十分器重,又是一表人才,自然要成一门好亲事,方不辜负父母在天之灵,也给咱贺家续下香火。”

贺东风早就不耐,“嚯”地从床上坐起来,“哥你有完没完!早说了我不想娶亲,你偏要提来提去的烦人!就算没有香火那又怎样?只要我们过得好,父母大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反倒是哥哥,今天给这个铸剑,明天又答应下那个,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被有心之人盯上也是迟早的事!还有那个鹿清,不是什幺好鸟,以后就别让他登咱家的门!”

贺霜刃见他提起鹿清这幺激动,只好讲,“好好好,以后哥哥注意一点,不在和鹿清来往,成不成?你呀,你呀。”

“真的?哥你不敷衍我?”

“真的,哥什幺时候敷衍过你啦?”

贺东风这才心满意足,寻思,不管哥哥你还和鹿清来不来往,我总有办法让他见不到你。至于铸剑,哼,想得倒挺多,就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贺霜刃见他安稳下来,不在闹脾气,放下心来,踱步出去吩咐厨房准备食物。婚事什幺的,看这样子,只能过段时间在来提说。但是什幺人家的姑娘才算和心肝弟弟般配呢?达官贵人高攀不起,寻常百姓又怕于弟弟仕途不利。总归是要找一个贤惠持家的······

烦恼的哥哥揉揉额头,找管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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