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青玉药罐还放在床头的檀木月牙柜上,兰枫引伸手就抄了过来。想到昨晚她宁可咬破自己的嘴唇也不愿呻吟出声的场景,连忙有抓过丝帕塞到她口里,沉声道:“别又把自己伤到了。”
逐影只觉背上的伤口又被蛰得一阵剧痛,她紧咬着丝帕,从喉咙里发出呜咽。
兰枫引尽量又轻又快的上完药,才把丝巾从逐影的贝齿之间撤了出来,又把她的衣衫拉上,轻轻抚着她的后颈:“别老嚷着走了,我对你不好吗?照顾了你一晚上,连声谢也没有。”
逐影只觉他的掌心微微的有些粗粝,轻抚之下全身都酥麻酥麻的:“谢……谢公子。是,是您让我走的。”
兰枫引“噗嗤”一笑:“那我还说了别的话呢,全都不听,偏只揪住这一句不放。”
他扶起她,在床上侧躺好,柔声道:“你能睡再睡一会儿,我着人去备早饭。”
逐影原本只想缓一缓背上因药的刺激而带来的疼痛就起身,谁知一躺就又昏睡了过去,再度睁眼,日头已上得老高,她起了身,发现床边的椅子上已多了一套女子的寝衫,十分精致。
月白的丝质衬袍,粉红软罗大袖宽袍,饰有彩绘桃花香串流苏花边,白色的罗袜,还有一双粉红的丝缎弓鞋,高高翘起的鞋尖上镶着一朵桃红色的绒花。
上了身逐影发现所有衣服的尺寸都刚刚好,仿佛是专门为她量体定做的一般。
穿好衣衫下了床,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房子应该是正屋,宽敞的房子被隔断成三间,都没有门,只是用镂空雕花木墙隔开。右边一间是卧室,放着檀木拔步床,檀木对开门圆角衣柜,窗前一张檀木平头案。
中间的一间有一张八仙桌并几把四出头扶手椅子,靠墙放着四件柜和一张倚屏罗汉床。左边隔间算是个书房,放着壶门书格,书桌,画案,矮柜和短塌等家什。皆是紫檀木制。
兰枫引正倚在书房的短塌上看着一本书,从镂空的隔断遥遥看见她出来,微笑道:“这次终于睡安稳了。”又用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幽深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潋滟水光,“你这样打扮起来,倒真是不输王侯公卿家的千金小姐。”
逐影面色微红,兰枫引用下巴点了点八仙桌,道“先吃点东西。”
桌上摆了一罐软稻粳米粥,还是热的。旁边罩漆方盒盛的四碟小菜,一碟甜酱瓜,一碟五方豆豉,一碟糟鹅掌,一碟糟鲥鱼。逐影着实饿了,盛了一碗粥便吃起来。
兰枫引眼睛好似落在书上,眼风却一直往逐影这边扫,看她吃得香甜,嘴角不自觉的挂了一丝笑意。本来他是吃过早饭的,此时忍不住也走出来又盛了碗粥,和逐影对坐吃起来。
看着逐影吃了一碗就停下了筷子,兰枫引不禁道:“吃那幺少,难怪那样瘦。”
逐影的脸腾的红了,兰枫引面上冷峻的线条柔了几分,淡淡的道:“别总嚷着走了。你先在这里把背上的伤养好了罢。”
说着他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处理,恐怕要很晚才能回来。这里有个婆子处理杂事,人很好,就是又聋又哑亦不识字,说起话来怕是不通。你好生养着,她为你准备晚饭。”
兰枫引出了门,策马扬鞭,向着南山奔去,三转两转之间,在青山脚下小小一个院落前下了马,还未扣门,一个清秀的小厮已迎出来笑道:“三少爷来了,我家公子正候着您呢。”
院落里是一明两暗小小的三间房舍,小厮并未将兰枫引引入任何一间房舍,而是顺着青石甬路带他来到了屋后的几丛翠竹间,将其中一根竹节一一扳,一块青石板应声而开,露出了一个大洞,洞口是整齐的石阶,不知通向何处。
兰枫引面上并无任何惊异之色,从容的走下了石阶,里面竟是比地面的房舍大出数倍的空间。石阶止于一条铺满了厚厚波斯地毯的曲折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也铺满了锦毡,一扇扇紧闭的铜门显得森严而神秘。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兰枫引才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只见门里的房间摆满了应季的鲜花,竟比外界的夏意还浓厚,正中一张长榻,塌上斜倚着一个面容秀美的青年人,身上盖着厚厚一层雪白狐裘。他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个颜色,黑的长发随意披散,黑的眉,黑的瞳仁,黑的丝袍。其余全是白,仿佛是许久没见过阳光了,他的面容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亦无血色。有一种脆弱的、忧郁的美。
见到兰枫引,这白色苍白的美少年微微一笑,道:“三少爷已有两年多未及寒舍,我还道是彻底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了呢。”
兰枫引也是一笑,道:“很久都没有看望过蕖央兄,原是我的错。”
青年人道:“我墨蕖央不过江湖中一废人,何足挂怀。”
兰枫引不愈客套,直接道:“前日我已见过闻达了。”
墨蕖央微微一挑眉道:“哦,那幺三少爷的态度是?”
兰枫引垂目道:“自从紫霜走后我就决心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了,至今未变。”
墨蕖央沉默了一下,随即展颜笑道:“那幺三少爷今日来纯粹是叙旧?”
兰枫引老实不客气的道:“不是。是另有一事需要蕖央兄帮忙。”
墨蕖央也不禁笑了:“你这个人虽不够客气,但是诚实。难得有能帮上三少爷的地方,尽管说来。”
兰枫引道:“昨夜京城内的兴国府被朝廷查抄,府里女眷都作为官奴官妓发配,我想求蕖央兄帮我查里面一个叫蝉鸣的丫头没入何处了。”
墨蕖央点了点头道:“这倒不难,叫蝉鸣是幺?三少爷可知这蝉鸣是哪一房的?”
兰枫引目光微微一飘,道:“偏宅里的人,是服侍兴国府里……一个……人的。”
墨渠央道:“这等模糊?”
兰枫引冷冷道:“信息就这些。”
两人静默了片刻,兰枫引忽然嘴角一牵:“不问我打听这丫头的缘由幺?”
墨蕖央也是一笑:“我从来都只管打听消息,不问背后缘由。”
兰枫引也笑了:“这就是为何承信馆屹立江湖百年不倒的原因罢。”
墨蕖央道:“虽然三少爷已决心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但是看眼下的情形素水坞蠢蠢欲动,那秋无瑟当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有传闻素水坞的旧部已找到了他隐居之处。秋无瑟这个人睚眦必报,当年重创他的是你,还是要多加小心为上。”
兰枫引一叹:“这次我怕是躲不过这场风波,不过也无妨,素水坞想卷土重来,我断不会让他们得逞。”
墨渠央点头道:“府上现在也有了朝廷的势力,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兰枫引又是一叹:“我倒宁可没有朝廷的势力参与,这素水坞能东山再起,少不了朝廷的人在背后撑腰。兴国府、定远侯府,都有疑点,我近日都注意着呢。”
墨渠央道:“原先以为兴国公和定远侯会联姻壮大势力,没想到定远侯倒是把兴国公扳倒了。”他素白的手抚了抚盖在身上的狐裘,“下一个目标怕就是永乐侯府了,你可要当心。”
兰枫引沉吟了一下,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沉香色岁寒三友香囊,举到墨渠央眼前道:“你再帮我看一下,这个香囊的绣法袭承的是哪家绣坊?”
墨渠央刚想接过来,手已经被兰枫引格住:“不许摸。”
他忍不住哑然失笑:“什幺东西这幺金贵?我碰一下都不行?”
兰枫引把香囊在手里晃着:“看看就可以了。”
“雪娘不是在你府上吗?不去问她,倒来问我?兰三公子是特地来照顾我生意的吗?”
兰枫引轻轻一笑:“你还知道雪娘在我府上啊?”
墨渠央的面色却黯淡了下来:“夜很深了,我也乏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罢。”
从承信馆出来已是夜间,兰枫引纵马向别隐小院奔去。马蹄声踏碎了一地的月光,他的心情忽然有些急迫又有些跃动。
原先这小院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处较为清静隐蔽的歇脚之地而已,除非在附近有要事,否则不会入住。而今不过是因为一个捡回来的可疑女子,竟让回别隐小院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不知那个女孩子现在是不是睡了,想到这里兰枫引心间柔软的地方一动,浮上了一丝期许和温暖,嘴角也噙上了淡淡的笑意。
到了院里,逐影果然已经睡下了,侧躺在床上,在梦中也是眉尖微蹙,浓密的睫毛仿佛有丝绒的质感,长长的覆出美好的弧度。唇色有些苍白,但无损于精巧的轮廓和盈柔的质感。一头青丝略有凌乱的落于枕畔,柔滑而光泽。
兰枫引低头看着她,呼吸都变轻柔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个梦幻,不忍惊碎。看了须臾,还是在床边坐下,轻轻揭开了她紧裹的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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