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衿知晓那个孩子存在的时候,她刚和安承结婚不久。
莫家作为燕城的豪门,做人行事都十分低调。
而莫子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同样也不喜欢活跃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再加上她年少时,网络媒体还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因此,除了少数与莫家交好的世家,少有见过她,还知道她的人。
或许是因为性格所致,莫子衿和安承的婚礼算不上多隆重,但莫安两家也不会委屈孩子,婚礼虽然低调,却也奢华至极,不过就是邀请的人不多罢了。
也正是如此,导致除了同阶层的人外,知道莫安两家联姻的人并不多,知道莫子衿的人,那就更少了。
所以当宋青的生母,周季妍找上她的时候,她第一感觉并不是愤怒,而是吃惊。
在与周季妍的交谈中,莫子衿知道了一个有点老套的故事,只不过少了一些痴男怨女、爱恨纠葛,放在当下,这要是拍成了电视剧,估计不会有多少人愿意看——
当初,莫安两家的联姻并没有大肆宣扬,只登了个报当作凭证。
这种消息放在当时,除了少部分利益相关的人,其他人可能瞥一眼标题,大致扫扫就过去了,更何况,还有一部分人并不看报。
于是,安承还是那个安大少爷,背靠安氏集团,帅气多金,是许多女孩子的梦中情人。
他险些跌入凡尘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靠着和女人联姻来挽救企业的事,他就更不会让人知道了。
紧接着,在双重苦闷的打压下,从不曾流连过犬马声色之地的安承,也架不住这样的精神折磨,开始频繁出入酒吧,借酒消愁。
一回生二回熟,酒吧进多了,酒也喝多了,酒精自然就上了头,麻痹了他的神经,也将他心底那点几不可闻的愧疚,散得一干二净。
刚开始,安承理智尚存,只喝酒,不做别的。后来,在闻声赶来的真纨绔子弟揣掇下,安承不做的“别的”也有了苗头。
不过安少爷向来看不上那些纨绔们,也看不上那些纨绔们看上的女人或男人。
也就是这时候,周季妍就出现了。
周季妍是安承的大学同学,同时,两人还分别是他们系的系花和系草。她家境一般,父母又重男轻女,自从她考上了大学后,几乎所有与钱相关的担子,全压在了她身上。
为了维持生活,她身兼数职,最后在好友的介绍下,来到了安承常去的酒吧。
像这种富家子弟云集的地方,来钱一向快,不考虑其他,光靠推销出去的酒水的提成,也比她在外辛辛苦苦兼职赚的钱多。
一来二去,周季妍和安承也算是打了个照面。
不过两人虽然是同学,却并不熟稔,直到酒吧偶遇,才渐渐与对方有了交集。
安承看不上那些纨绔推给他的女人,但像周季妍这种美丽,却又坚韧不拔的女孩子,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格外触动他的内心。
尤其是他这种自认为“失意”后,出现这样一位能够被他“拯救”的女孩子,不管对方意愿如何,至少他的这种自我感动,让他连日来苦闷烦躁的脑子,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一次颅内高潮,既让他释放愁绪,又深感愉悦。
被“拯救”的对象周季妍也不笨,对于安承的想法,她多多少少能够知道一点。
像安承那样的男孩子,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人只要还活着,心就会动,所以偶尔来一次比较猛烈地跳动,除了给人一次比较强烈的感觉外,这种跳动,相当不值钱。
周季妍在底层摸爬滚打过,也曾幻想有人救她水深火热之中,无论男女。但幻想和现实之间的沟壑,她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她活在这个世上,最值钱的,也最不值钱的,就是她的那颗心了。她得守住。
同时,周季妍觉得,在酒吧上班也不是万全之策,稍不注意,就容易跌入深渊,到时候,万一要是被那些她也看不上眼的纨绔碰了,还不如直接和安承在一起,这既能全了她那点被贬到尘埃的少女心,又能暂时寻一处安生的地方。
于是,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了一段时间,期间也偶有意乱情迷,忘了戴套而吃药的时候。
他们各自以为对方是单身,却没有迸发出爱情的火花,只是一对成年男女对欲望的不同需求。直到后来这段系被安父发现,强制分了手,周季妍才知道安承订了婚。
曾经,她心里闪过一丝对那名不知名女孩的愧疚,只是她对此毫不知情,很快又通过自我安慰,走了出来。
然而,在和安承分手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她怀孕了。也正是那时候,她才知道,避孕药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那个孩子十分乖巧,从没让她感到过半点痛苦,再加上她之前由于劳累,导致经期紊乱,以至于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安安静静呆了几个月,她才想起她久久没有到访的月事。
和安承分手前,周季妍就存了一些钱,和安承分手后,她也拿了一笔可观的分手费。
有钱在手,心里就有了保障。周季妍也怕年轻时候没爱惜身体,老了只能与药罐子相伴,所以她拿了钱,去医院挂号,然后知道她怀孕了。
孩子过了三个月,已经成形了,只能通过引产。
当时,可能是受孕激素的影响,周季妍并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引产,而是回到学校,选择休学一年。
这一拖,就拖得有点长,拖到孩子都能动了,周季妍还没有下定决心。
除了母性使然,还有就是——私生子也有继承权。
周季妍野心不大,但也不代表她会拒绝形成野心的条件。
然而,计划和变化赛跑,似乎从未赢过——后来,她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
尽管周季妍讨厌受伤,却并不畏惧受伤。她始终认为,至亲给予的伤害她都能够扛下来,活到现在,那幺,其他再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她面前,她照样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所以,当她现在的丈夫出现在她生命里时,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挣扎后,她还是选择沦陷。而在这样的选择背后,她把那个孩子送去了孤儿院。
莫子衿从没想过哪一天,她对面会坐着给自己丈夫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说她是小三,也不尽然,但如何定义她的身份,她又有些为难。
“你是怎幺知道我的?”抛开那些老掉牙的情节,莫子衿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只要有心,”周季妍不清楚莫子衿的脾性,只能强做镇定,斟酌着回答:“知道你虽然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那你为什幺找上我,而不去找安承?”
“我有找过他,”周季妍看了莫子衿一眼,有些惊诧于对方的冷静,“他虽然好找,却不好见。”
莫子衿了然地点了点头。
安承现在的行程基本就是工作、回家、出差和应酬,看似简单,可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军者,周季妍想要见到他确实挺困难的,与其守着一个毫不确定的人,倒不如来找她,尽管她的行踪不好确定,但只要知道了她当时的习惯,想要找上她,也不会有那幺多明里暗里的阻碍。
再加上她丈夫的事,也耗不起时间。
周季妍的丈夫,就是当初那个让她想尽一切后果后,也要沦陷的人。他的长相和性格并不像安承,一眼就容易让人心动,他动人的地方,来自于生活中的细水长流,这种心动来得慢,却也走得晚,或许只此一生,停留不动,还越咂摸,越有味道。
后来,他们夫妻俩大学毕业后,做起了生意,只是前不久,因为一些失误,导致企业亏损,若不及时止损,就极有可能面临破产。
于是,周季妍就想到了那个孩子。
她听闻安承夫妻俩感情甚笃,安总格外地敬重妻子,所以带了点威胁的意味,想要见见安承,看看能不能走条捷径。
只是安承也不是那幺好见的,情急之下,她又打探到了莫子衿的消息,转念一想,找上了她。
“你就不怕你现在的丈夫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莫子衿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好奇周季妍的想法。
“怕。”
“那你……”
不等莫子衿问完,周季妍打断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舍不得我现在的幸福,也不舍不得我丈夫难过,所以,在他知道之前,我会继续瞒下去,直到瞒不下去为止,如果能瞒一辈子,那自然最好了。”
闻言,莫子衿心里也不知该作何表态。
她最开始对爱情的认知,来源于父母。她的父母的爱情,更多是相濡以沫、互相扶持,可她也知道,爱情的模样不止一种,就像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她所认为的美好,在别人看来,也许并不是如此。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对爱情提不起劲来。
因为她很难想到她所谓的美好爱情,会是什幺模样,而她的美好爱情,她总觉得与旁人无关。
今天突然听到周季妍如此剖析她的爱情,她也只是略感惊讶,倒是没有其他想法。
“那你告诉我,就不怕我从中作梗,害你害那个孩子?”
“既然你都这幺说了,”周季妍露出了见面以来最真挚的笑容,“那你肯定不会那样做。”
莫子衿也跟着笑了笑,“你不知道妄自揣度别人,很讨人厌吗?”
“讨不讨人厌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有没有到达。”
莫子衿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对她说:“行吧,把那个孩子的资料给我吧。”
周季妍颔首,真诚道:“谢谢。”
这个故事的结尾,落在了莫子衿目送周季妍离开,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良久,琢磨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要是没有那些糟心事,莫子衿倒是挺欣赏周季妍这样的女人,敢爱敢恨,有野心,也够聪明。
莫子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念想起安承,眉头一皱,心里换了一种情绪。
听完这个当代狗血言情都不这幺搞的故事,喻西静默无语了一阵,才开口道:“那你肚子那孩子你打算怎幺办?”
“留下来。”在喻西吃惊的表情下,莫子衿慢慢解释道:“我之前不是为了找灵感才出国吗?本来什幺也没找到,但是这两天却莫名有了感觉,然后我又发现我这个月大姨妈没来,突然意识到那天之后,我发烧了,应该是忘了吃避孕药,就去医院检查,等回来坐在画架前,灵感跟不要钱似的,止也止不住。”
莫子衿温柔地揉了揉肚子,继续说:“既然是个宝贝儿,那就留下来吧,反正也不差ta这一口饭。”
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