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白花花的阳光穿过窗棂斜斜洒在地砖上,映出空气中漂浮着的微小尘粒。
太和殿空荡的龙床上,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腕垂在床沿。
扶襄浑浑噩噩地侧躺着,身体感觉有千万斤重,而意识却又轻飘飘悬在空中。
回忆起昨夜的荒唐事,他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应该只是一场令人恶心的梦。
但起身时抽搐的刺痛又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就发生在君臣之间,叔侄之间。
“呵!”扶襄一张脸精致剔透,眉梢眼角阴沉沉的,捞起手边的玉枕便狠狠砸到地上,哐当一声响惊动了外间侍立的宫人,急忙奔到内殿跪下请罪。
“陛下息怒...”
扶襄赤着脚站在床边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似乎被蒙着一层纱,叫他一阵恍惚。
“把摄政王给朕叫过来!”扶襄闭了闭眼平复情绪,平日冷淡的嗓音此时裹着冰碴子。
“是,摄政王在御书房,奴才这便去请。”
扶襄唤来宫人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妥当,强撑着坐在桌边等宫人把摄政王“带”过来。
扶行渊独有的沉稳脚步声从外间逐渐传进内殿,只听见他语带笑意,“襄儿感觉如何了?”
扶襄不等他靠近,便抄起桌上的汝瓷壶砸向他脚边,清脆的一响瓷器应声而裂,四溅的茶水打湿了摄政王蟒袍的下摆和靴面。
挥退随行的宫人扶行渊面不改色越过一地狼藉,负手站在扶襄面前几步远,他今日身着织金九蟒朝服,金冠束发,周身带着压倒一切的强势。
扶襄一身玄色衣袍,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仰起尖尖的下巴面无表情看着他,虽然坐着但也是睥睨的姿态。
“襄儿的身体......”
“住口,摄政王以下犯上此时不该请罪吗?”
“以下犯上?呵,陛下忘了昨夜是谁在本王身下勾着嗓儿求饶?”
扶襄被这句话气得身形一晃险些厥过去,张开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剧烈咳嗽起来,脸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扶行渊心一惊疾步过去抚着他的后背顺气,又贴着他的侧脸只觉触手滚烫,连忙开口,“来人,传御医!”
“啪”一声扶襄拍开他的手,起身踉跄着后退,大喝一声,“不要御医!”又对着扶行渊冷冷开口,“摄政王是想闹得天下皆知吗?”
“乖,没事,谁敢传出去本王要他的脑袋...听话..让御医看看...”扶行渊上前一步牢牢把他箍在怀里,贴在耳边柔声安抚,然后半拖半抱把人带到床上伺候着躺下。
陛下一病三日,满朝哗然。
晏子默和牧云霁得到消息时,有心去太和殿内探望,但都被摄政王的侍从拦了下来。
沉思片刻,晏子默合理怀疑摄政王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又苦于没有证据。
牧云霁只是纯粹在心里担忧扶襄病得严重与否,三日,是有够久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扶襄这三日来神色恹恹,膳食也用得不多,撑着病体也要看每日递上的奏折,扶行渊在一旁劝慰他根本理都不理,也不开口说一个字,只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被人如此甩脸子,扶行渊也是脾气上来,先皇在时他便我行我素惯了,如今被一个孩子如此下面子,当即把奏折狠狠一甩便拂袖而去,足有十几天不曾走进深宫内苑。
扶襄自病好后,夜里便直接歇在了御书房的偏殿,他刻意回避带给他无限痛苦和折磨的,那间宫殿,那张龙床。
处理完每日的政事,扶襄揉着僵硬的脖颈吐出一口浊气,没有摄政王那张讨厌的脸在眼前晃,他这几日着实舒坦不少,即使在朝会上避无可避要见面,也只是互相冷淡地见了个礼。
摄政王这几日可能是后院起火内心郁结,整日绷着嘴角脸色阴霾,见谁都是一幅将要诛人九族的骇人神情,把前来求见的官员吓得战战兢兢直冒冷汗。
这日散朝,扶襄没有从侧门直接回御书房,而是径直走下了金銮殿,各大官员忙拱手避让。
扶行渊还懒懒地倚在那把耗时一个月打造的金交椅上,见他踏上步梯嘴角便勾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但很快那抹笑便僵在了嘴角,因为扶襄眼神都未给他半分,直接和牧云霁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
扶行渊倏然起身阴沉沉盯着他们的背影,随后扯起嘴角不带温度地笑了,四周还未散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终于等到这煞神拂袖大踏步离开,才卸下肩膀三三两两结伴走出宫门。
晏子默一身朱红的官服面容沉静走在最后,看起来陛下和摄政王之间似乎生了些嫌隙,之前两人虽然相处并不热络,但毕竟血浓于水,如今倒像摄政王是有什幺求不得。
扶襄单独留下牧云霁,是为了招揽人心,午膳设在他住了十年的东宫。
有血缘关系的臣子可以对他这个帝王极尽欺侮,而他竟然无力反抗还要瞻前顾后,这让他这段时间一直陷在无法言明的恐慌里,他需要更多臣子的支持和拥护,牧云霁现在就是最好的人选。
“将军要饮酒吗?”扶襄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衣袍,眉目秀丽如莹光美玉,握着酒壶的十指葱根一般,泛着水润的光泽。
“多谢陛下,臣下午带陛下去军营骑马如何?”牧云霁眸如深潭黑不见底,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杯沿,问出这句话实则内心很是忐忑。
“也好,只是朕身体刚刚痊愈,恐怕……”
“陛下只当散心,臣随时恭候在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