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会(二)

胡韫站在屋里,只觉得手脚冰凉。

东厂和锦衣卫如同一蛇一豹,盘踞在紫禁城东西两端,但一山怎能容下二虎。两者之间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已到了朝野上下朋党站队两相倾轧的地步。

唐检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是朱㣬被杀的最后一根稻草。

昭贵妃已将自己弟弟提拔到了指挥使,此乃㣬继承大统的又一筹码,一旦事成,东厂便步入微妙境地。为获取最大利益,和朱衍合力夺那皇位才是上上之策。

东厂早已做出选择。事实上,即使没有胡韫作证,朱衍有东厂庇护,也能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那日在御花园露出的马脚,不过是他的将计就计。

“本来朱㣬不用这幺早死,但父皇好像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朱衍眉目凛冽,语气嘲讽:“还是不要拖久的好......”

如此理所当然。

胡韫只觉胸中浊气翻滚,入门前的委屈此刻全化为了愤怒。

是啊,他身上的明黄衣袍彰显他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他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顺,怎甘于居于人下。他是该争、该夺——可这与她何干。

“御花园中你本可以一走了之,为何要将我拖入在这件事里来!”

朱衍看着眼前这平日里谨慎沉默的胡贵人此刻疾声厉色,大概是生气的原因,脸上腾起薄红,眼睛闪闪,整个人都妍丽了几分。收敛了嘴角的讽刺,朱衍坐起身来,淡淡解释道:“多一个人为我作证,我就多一份安稳,没有证据,他们如何动我?”

这幅冷漠无谓的模样看得胡韫额上青筋紧跳,冷笑一声,不愿和这人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谁料没走两步,右手手腕就被箍住。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处传来,淡淡檀香味弥散在鼻端,阴霾的气势逼近。

胡韫心里一慌,转头,一双冷冷的眼盯着她,朱衍沉着脸,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神色再没有方才的松弛。

“你要去哪?”

“放开!”

胡韫顾不得肌肤之亲,狠狠转动着手腕,势必要将朱衍摆脱开来,却没想到他箍的力度愈发加大,手腕已是火辣辣的疼。

蚍蜉撼树。

那朱衍似臆症发作一般,扯着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嘴里蹦出:“不、许、走。”

胡韫倔劲也上了来,不顾手上疼痛,瞪着一双眼恨恨看着朱衍。被这样瞧着,朱衍眼神仿佛清明了些许,似乎了解了她的气愤一般,讪讪地放开她的手腕,离了远去。

懒得再和他追究,胡韫握着刺痛的手腕,飞快走了出去。

*

毓德宫近在眼前,远远便看见小玉和拂冬焦急地站在宫门口张望,似乎等了许久,鼻子都被风吹得泛红。

一见到她们,胡韫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小玉和拂冬看见她的人影,连忙跑过来,主仆三人一刻也没逗留,赶紧回了偏殿。

偏殿处在主殿的右方。地方虽不大,却被胡韫布置得雅致清新。房里摆着个黄梨木雕花案,摆了个斗大的一个青色胎瓶,插着院里精心剪下的枝枝玉桂,清香铺满了整个房间。如此安适,与东厂倒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等胡韫落了座,还未来得及说话,小玉就落了泪下来:“主子,奴婢担心您,那东厂是个吃人的地方,您没事儿吧......”说着将她从头看了个遍。

拂冬眼眶也红了,但她素来内敛,木木地站在一旁,也不吭声。

胡韫捧着精心准备的热茶,喝了一口,茶的清香充溢在了口中,心里只觉得妥帖又难受。见两人还忐忑不安,便摸了摸她俩的手,温柔安慰道:“东厂的人没有为难我,你们不用担心。”

早先委屈和畏惧早已被愤怒打散,此刻怒气也被茶冲淡得不剩几许。胡韫平复了气息,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是棋子,虽然是最没用的一颗,但锦衣卫和昭贵妃虎视眈眈,如果有她作证,这次朱衍必定安然无恙,除掉一个太子,他角逐皇位把握又大了许多,万一真的成功,到时她还得仰他鼻息过活。

今日还是太过冲动。

胡韫撑着头,只觉头痛不已。

她求的不过是安稳,没想到入宫月余,便卷入风波之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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