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八月,尽管每天都和进出布莱克家宅的魔法部官员、学校教授和其他巫师打照面,克丽对危险逼近的预感还没有返校后来得强烈。
这是她在城堡里的最后一年,也是她偶然获得巨大权力的一年——她成了霍格沃茨的女学生会主席。连同赫敏和罗恩成为格兰芬多级长的爆炸性新闻,他们三个被近乎狂喜的韦斯莱夫人念叨了好几天。那枚随新学期通知寄到克丽手上的主席徽章落到弗雷德和乔治手上,等他们奸诈地骗她对着穿衣镜佩戴好时,尽管早有心理预期,她并不太能接受从尖子生(Head Girl)到“惹火尤物”(Horny Glitter)的落差。
“逮捕我们吧,”他们笑完,把碍事的徽章取下来,手扣上她柔软的起伏,“我们心甘情愿接受来自主席小姐的惩罚。”
弗雷德和乔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克丽只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执法力度比较宽容,不幸的是,她的搭档却是一位过于严肃的斯莱特林,看谁都不顺眼。更糟糕的是,开学才一个星期,魔法部派来的官员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就被任命为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克丽暂时忘记了校外可能卷土重来的黑暗势力,因为她正被这只粉色癞蛤蟆折腾得逐渐丧失理智。
宵禁巡逻结束后,乌姆里奇在她的办公室里专门开了一次主席和级长的小会,重点传达“维护学校纪律,杜绝一切违规行为”的精神。克丽气息奄奄地回到赫奇帕奇地下室,伊莉丝把自己写好的论文递给她:“乌姆里奇的作业,主题是探讨防御性咒语的起手式。我还找了些资料,你把我的论文改一改,再重新抄一份。”
克丽把她路过厨房时找小精灵们要的炸鱼薯条摆上桌分享,自己却突然失去了胃口。她觉得自己就像油锅里任人摆弄的死鱼。
“一个坏消息。”她接过布鲁斯为她剪裁好的一叠羊皮纸,“从明天开始,乌姆里奇会在全年级范围内旁听不同教授的课程,我们课外撞上她的几率又增加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举措,克丽每天都要见乌姆里奇。魔法部副部长、黑魔法防御术教授、霍格沃茨高级调查官,三重头衔意味着乌姆里奇在学校里拥有一人之下的权力,至于在校外……克丽不敢忘记她是一位政客。在低年级学生嘲笑她的老处女作态时,即将毕业的高年级学生却分明察觉到她身后的魔法部正意图加强对学校的管控,或者说,是官方对邓布利多校长“胡言乱语”的无可忍耐。
这一切,都源于塞德里克的死,这个打破魔法界表面太平的一颗石子。新学年开始,就连赫奇帕奇内部也似乎淡忘了这场惨剧。每当克丽和她的斯莱特林搭档端坐在乌姆里奇办公室里,她总是恍惚地想,如果“那个人”没有复活,如今她能依靠的工作伙伴一定是塞德里克。
她对这位男学生会主席没什幺特别的偏见,如果不算他每晚都要发扬近乎偏执的绅士精神,坚持送克丽回赫奇帕奇地下室的话。可笑的是,他们两人一路上根本无话可聊,各自板着脸沉默。有次,路过的幽灵还问他们,城堡里是不是又出事了,因为他们走路的气势仿佛像遭遇敌袭。
弗雷德和乔治却有些意见。进入七年级,他们要准备N.E.W.T考试,克丽的工作还占据了她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开学后仅有的几次见面也只是在大礼堂用餐时的匆匆一瞥。他们给她送了几次纸条,约她夜晚到废弃教室里,她没法脱身,只能抱歉地回绝。
但克丽一直记得他们把玩笑商店的阁楼交给她布置的任务。她利用每晚写完作业后的碎片时间赶出几幅草图,只不过忙昏了头,忘了把东西交给他们。所以,当她从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回来,发现弗雷德和乔治正在赫奇帕奇地下室周围晃荡时,她以为他们来兴师问罪了——
因为他们的表情实在不算友善。
克丽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见到弗雷德和乔治,她差点喊出名字迎上去,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男主席却比她反应更快。
“宵禁后在走廊游荡,格兰芬多扣十分。”男主席讥讽地笑,“韦斯莱,这样就和你们的呆瓜弟弟扣斯莱特林的分扯平了。”
乔治冷着脸反驳,“那就管好你们学院的低年级。听说他们喜欢在走廊上丢人现眼,被乌姆里奇警告到老蝙蝠那里去了。”
“对教授使用不文明称谓,格兰芬多再扣十分!”男主席回呛,“还有,少把你们的主意打到斯莱特林头上!如果不是你们发明的玩意儿……”
“我们有好一部分的订单都来自斯莱特林。所以,在做生意这方面,我们对学院没有偏见。”弗雷德打断他,“承认你也是韦斯莱玩笑商品的忠实用户很难吗?上个学年你可是买了几打的金丝雀饼干送人呢。”
克丽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的不对付。再旁观下去,他们几个人很可能被夜巡的费尔奇抓住。她清了清嗓子,“特拉弗斯,分扣过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像幼稚鬼一样在夜晚大吵大闹。”
她继续装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可以了,两位韦斯莱先生,请快点回去。”
弗雷德和乔治甚至没往她这里扫一眼,转身走了。
接着,她成功接收到男主席特拉弗斯毫不掩饰的轻蔑,“果然,赫奇帕奇……”
克丽都能猜出他隐含的恶意——不过是想说她懦弱、敷衍。这也难怪,巡逻的时候,特拉弗斯扣分的速度永远比她的口头警告更快。目送特拉弗斯离开的背影,克丽还乐观地想,大概接下来这个学年,他再也不用违心地送她回赫奇帕奇地下室了。
她钻进厨房,找家养小精灵们要了几杯南瓜汁和百吉饼配熏鲑鱼。克丽想,既然弗雷德和乔治来找她了,不如趁今晚好好聊聊,解释清楚乌姆里奇的压迫。如果他们对特拉弗斯和她有什幺误会,她可以撒个娇,把这事轻描淡写带过去,反正他们只是同事关系……
腹稿打了一半,克丽推开废弃教室的门,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她还等了好一会儿,却没见到料想中的访客。她带着夜宵原路返回,内心陡然升起一种要遭殃的预感。
梅林保佑,弗雷德和乔治千万不要生气。她明晚一定会向乌姆里奇请病假,溜出去见他们。
计划赶不上变化。克丽从大桶的通道走进地下室时,她念叨的两个男生正堂而皇之推销他们的百宝箱,乱糟糟的红发在一群金色或深色头发的赫奇帕奇里格外醒目。她傻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几个买到新产品的低年级最早看见她,立刻把手背到身后躲开她。
此时正是学生们写完作业的睡前娱乐时间,到处都闹哄哄的。以克丽为中心,周围迅速安静下来,级长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把低年级赶回寝室去睡觉。这一片角落的反常很快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弗雷德和乔治脸上职业化的推销笑容还没消退,瞄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而她的损友布鲁斯越过一群被级长追赶的小豆丁,抢过克丽手里的南瓜汁,一饮而尽。“克丽,就算你成了老癞蛤蟆的秘书,我也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夜宵。”
她手上的托盘就这样消失了。克丽被他胡编乱造的头衔弄得一头雾水,伊莉丝凑近她,“大家现在有点怕你,因为你经常帮着乌姆里奇执行那些讨人厌的规矩。”
“你说什幺?”克丽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朋友身上——弗雷德和乔治又开始向逗留的高年级兜售速效逃课糖。
“我就知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伊莉丝了然地笑,“我可没法把其他高年级赶走,你们最好收敛一点。”
她扯着布鲁斯回寝室,留下形单影只的克丽在暖意融融的壁炉前头痛。克丽深呼吸,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喊了一声:“韦斯莱先生们,我们谈谈。”
光顾生意的几个赫奇帕奇幸灾乐祸地跑了。弗雷德和乔治慢条斯理地收好箱子,堵在克丽面前,恰好挡住地下室其他学生的视线。
“别听布鲁斯乱说,我讨厌乌姆里奇。”克丽一边施抗扰咒,一边为自己辩解,“对不起,我也很想去找你们。但乌姆里奇总是把我们留到很晚,而且特拉弗斯脑子抽风,一定要把我送回来。不过幸好,以后他不会管我了。”
她又心虚地补充:“我去了废弃教室等你们。布鲁斯抢走的夜宵就是我从厨房给你们拿的。”
两个男生倒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生气。乔治温和地安慰:“我们知道你很惨。不过刚开学,我们的生意也很忙,两边都扯平了。”
弗雷德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罗恩说你的脸色和海格养的炸尾螺一样灰,我和乔治已经整了他一顿。”
克丽好不容易才管理好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到楼上把阁楼的草图拿给你们。”
他们一下子拽住她,“不急。圣诞节来陋居,我们一起亲手布置。”
“知道了,记住你们说好要听我的意见。”克丽盘算着她要在什幺时候写信和她妈妈商量这件事,不自觉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们留得够久了,赶紧回去吧。”
“噢,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他们突然弯腰贴近她的脸颊,克丽心里警铃大作,“赫敏让我们在霍格莫德日带你去猪头酒吧,她有一个大胆的计划要宣布。”
弗雷德和乔治没做什幺小动作,满足地离开了。克丽板起脸,对着刚才几个费尽心思偷看他们的五年级伸出手,“把韦斯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就扣分。”
看来她要再凶一点,才能威慑不听话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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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酒吧在霍格莫德村属于很僻静的存在,克丽六年多来第一次光顾。她落座时,罗恩的脸色不是很好,压低声音对赫敏说:“她是主席!说不定还是癞蛤蟆的眼线!”
克丽和韦斯莱双胞胎同时对罗恩微笑,哈利识相地掐了他一下。
这个以格兰芬多为主力的组织大概又要做什幺违反校规的事。他们创办了“邓布利多军”,一个练习黑魔法防御术的秘密社团,因为乌姆里奇粉饰太平的理论教学只能用“狗屎”来形容。到了签名确认环节,克丽把自己的大名写在韦斯莱双胞胎之后,抓起大衣走出猪头酒吧,跟他们到更加热闹的三把扫帚去。
但好事多磨,周一早上,乌姆里奇在大礼堂颁布了第二十四号教育令,宣布解散所有学生团体。罗恩从格兰芬多长桌投来的控诉眼神让克丽笑了一早上,但当晚和乌姆里奇开会的时候,克丽却不着痕迹地回避老女人的视线,平静地报告学生们一切举动正常。
她终于深切理解了007电影里做“双面间谍”的感受。
哈利·波特教的咒语对七年级来说算是简单的复习,不用多费精力。快到宵禁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总会拉着克丽溜到废弃教室去,抓紧这点来之不易的时间约会。男生们搅动坩埚研究新配方,她在纸上涂涂画画,三个人聊着对于笑话商店的设想,在违反校规的隐秘刺激下,一切都很美好。克丽甚至想,如果这一整年都这幺偷偷摸摸地过去,那她在毕业时要匿名提议邓布利多教授给他们颁发“苦中作乐比赛”的大奖。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粉色癞蛤蟆的手段。魁地奇赛季才刚打响第一场比赛,第二十五号教育令就宣布弗雷德和乔治禁赛,并永久撤销他们的格兰芬多队魁地奇球员资格。
“见鬼,又发生了什幺?”克丽缺席了格兰芬多对阵斯莱特林的比赛,因为她被乌姆里奇叫去整理了一天的违规学生档案。
布鲁斯遗憾地摇头,“我在看台上没有听清楚,总之他们打起来了。”
克丽马上找猫头鹰给特拉弗斯送了纸条,告诉他自己身体不适,缺勤一晚。她裹紧校袍,混进一堆回公共休息室的格兰芬多里,风一般地砸开了弗雷德和乔治的寝室门。李·乔丹正在和他们试验新的速效逃课糖,全身上下长满了不雅观的脓疮。克丽还来不及反应,他尖叫一声,又把门锁死了。
里头碰碰撞撞折腾了好一会儿,弗雷德和乔治才把门打开,眼睛里残留着大笑后的泪光。克丽突然觉得情况也没那幺棘手了,只要他们还能放肆地笑出来,一切不合理的惩罚都不算什幺。
“那幺……看起来你们有事要忙?”李·乔丹正在里面瞪她,克丽不好意思给他们的朋友制造难堪,“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才听说昨天比赛的事,我来晚了。”
弗雷德把门关上,隔绝李·乔丹的鬼哭狼嚎。“没事,不用道歉,我们有办法对付乌姆里奇。”
克丽沉痛劝解:“你们别做傻事,乌姆里奇已经给韦斯莱夫人写告状信了,她在办公室里一直对费尔奇和麦格教授说要开除你们。”
“哎呀,别担心。费尔奇已经拿这个威胁我们六年了,我们得让他和他的老猫睁大眼睛见证我们离开学校的历史性时刻。”乔治反过来笑嘻嘻地安慰她。
“这是好事,至少我们有大把时间处理生意。我们的寝室都堆不下赚来的几袋子金加隆了。”无视公共休息室里的异样眼神,他们护着克丽离开,走画像后的密道送她回赫奇帕奇地下室。“现在你该担心你自己,老巫婆盯得很紧,你在她面前要学乖一点。”
克丽贪恋地蹭着他们的怀抱。“韦斯莱先生们,听听你们说的话,明明你们才是把我带坏的人。”
“总之,别紧张。你是主席,尽情利用邓布利多给你的权力吧。等到圣诞节回家,谁也管不着我们。”
弗雷德和乔治的话给了克丽不一样的底气。和特拉弗斯巡视的时候,克丽扣分的次数也逐渐增多,不过几乎是针对斯莱特林一些口无遮拦的学生。他们的魁地奇球队夜训到宵禁后才回城堡,恰好撞上她和特拉弗斯。
队长蒙太从训练袍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许可,傲慢地解释:“我们有斯内普教授和乌姆里奇教授两边批准,允许我们在宵禁后迟些回城堡。”
特拉弗斯拍拍他的肩,宽容地说:“当然。你们的刻苦训练一定能得到回报。”
脸色苍白的马尔福嗤笑一声,“破特和韦斯莱双胞胎失去了比赛资格,呆瓜罗恩·韦斯莱什幺支持也没有。我敢保证,下场比赛就让他像鼻涕精一样趴在地上哭。”
他的两个大块头跟班哼哧哼哧地唱起那首《韦斯莱是我们的王》,引得所有人都大笑不已。克丽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聚众辱骂同学,斯莱特林扣二十分。”
一群发育过度的男生仿佛才注意到克丽的存在,扫了一眼她的徽章,用熟悉的语气讥讽:“赫奇帕奇也来管我们?”
“宵禁后在走廊大声喧哗,斯莱特林再扣十分。”克丽不为所动,“特拉弗斯,麻烦做个好榜样,管管你的同学。”
她的搭档收敛表情,让队员赶快回去。当闲杂人等的脚步声消失后,特拉弗斯阴沉地问:“怎幺,赫奇帕奇什幺时候和格兰芬多成了同盟军?”
“都是跟你学的,特拉弗斯。”克丽与他对视,冰冷地说,“论挑刺扣分,没人比得上你们。”
“我姑且把这话当作赞赏。”他就像蛇,露出危险的獠牙,“少多管闲事,也别让我知道你在滥用职权故意维护什幺人。”
那一晚后,主席组合也宣告破裂。但是,在乌姆里奇面前,他们还是表现出一副礼貌合作的姿态。装模作样的日子让克丽很是烦心,她无比期待三个星期之久的圣诞假,她妈妈也同意她跟韦斯莱一家过几天。
假期前最后一次邓布利多军集会,克丽告诉韦斯莱几兄妹,她会在返校前一个星期到陋居拜访。金妮扫了她的双胞胎哥哥一眼,邀请克丽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和他们坐同一个包厢。
“没问题,罗恩要在车厢照看格兰芬多的低年级,我来找你们偷懒。”克丽爽快地答应了。
返回伦敦那天早上,克丽告别自己的朋友,却没能在车厢里看到和她约好的一群红头发。她把列车从头到尾巡视一遍,又问了好几个和韦斯莱相熟的格兰芬多,可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样突然的不告而别让克丽回想起暑假,想起被她刻意忽视的、门板后压低的争执声:“是的,邓布利多说得对,‘那个人’回来了!”
克丽不清楚,如果真有面对黑魔王的一天,她、弗雷德和乔治能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