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赶到圣拉斐尔医院时,已是事故发生的第二天早晨。
前台接待看见我们几个中国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问都没问便给我们指了急诊室的位置。
我推开急诊室的大门,看见等待区域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环抱着双臂,闭着眼在睡觉。
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
那一刻我觉得心里那只一下下又拧又揪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闻卿。”
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有些发白的嘴唇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我才发现,她的衣服脏兮兮,头发也凌乱着。
“肖为?你来了?” 她轻声问。
王总迟疑着,走上前一步:“小闻,他们……其他的人,怎幺样?”
闻卿擡起头,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王总和秦淞颜。
“王总,有几个同事受的是外伤,已经处理过了,做了缝合,在休息。我们的司机和另两个同事要严重一些,有骨折。安排今天手术,现在他们都在病房里。”
王总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要是有什幺闪失,我可怎幺和他们的家人交待。”
秦淞颜开口:“肖为,小闻在这儿守了一夜,我们去麦德林找个酒店,让她赶紧休息吧。”
我看见闻卿敞开的领口处缠着绷带:“这是怎幺回事?”
她笑笑:“这个,墨镜被撞碎了,有些玻璃碴子划到皮肤,但还好,不算很深。”
怎幺可能不深。
我看见绷带外面都透着些血迹。
“医生有没有开药?”我问。
她摇摇头:“还没,我那张卡里的钱都给同事们垫付手术费了,就在急诊处理了一下。”
王总连忙说:“麻烦小闻,麻烦小闻了。我这就去把钱都交齐。”说着急匆匆一溜小跑奔向楼下的收费处。
我拉起她:“走,找医生开药。开完药我带你去酒店休息。”
闻卿的手冰凉。她站起来,瘪了瘪嘴,突然扑进我怀里哇地哭出声,涕泗滂沱。
“我好害怕……”
“我吓死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拍着她的后背哄她,被她这幺一哭,我自己的鼻子也有点止不住酸。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遇上这种事,还自己把事都扛起来。我二十的时候能做到幺,我都不确定。
但我不能在她面前哭。我得做那个接着她抱着她任由她把眼泪鼻涕蹭我一背的人。
徐工一条胳膊吊着夹板,另一只手端了杯水走过来:“哎,肖总啊。这次可多亏了小闻啊。您是不知道这车祸有多邪乎。咱们的踏勘数据差点儿就被人抢走了。得亏小闻反应得快把电脑销毁掉。”
“什幺,还有人抢踏勘数据?” 秦淞颜轻声惊呼,“我知道这边市场乱,可没想到这幺乱。”
徐工摇头:“可别提了。”一手把水递给我:“肖总,让小闻喝点水吧。她忙活一晚上,水米没沾,本来就受了伤,可别再生病。”
我拍拍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来喝点水吧。慢点喝。”
她的鼻头通红,眼睛也肿成两颗桃子,抽抽搭搭地就着我的手喝一口:“我不想投标了。”
“嗯,这次不投了。咱们不投了,啊。”
“我要休假。”
“好,等你伤养好点,带你去。”
“我要去坐摩托艇。”
“坐。”
“我要吃焗龙虾和扇贝。”
“没问题。想吃什幺都可以。”
“我要浮潜。”
“嗯,咱们找个教练。”
“什幺时候去?”
“十一月中旬,喀他赫纳纪念日去,怎幺样?那会儿你估计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要还不行,就再往后推推,圣诞节去。”
“不,不要推。就是那个时候去。”
“那你就得把身体养好。”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点头:“还有件事。”
“说。”
“可不可以不要以公司名义联系我妈?这件事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怕她担心……”
“好。”我在她头发上亲一下,“我不说。”
她伸出小指头,和我拉钩:“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