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尴尬

主灯没开,书房里光线黯淡,就指望着几盏明暗不一远近不同的的壁灯。

它们从不同的角度照在那个挺拔的男人身上,他的脚下像是踩着一朵巨大的调成了灰度的花朵。

“你是什幺时候决定的?把我弄到这里来。”

钱榆设想过两人初见的情形,但是不包括这一种。刚打照面她就露了怯,在他面前,她是一只任由对方随意碾压的蚂蚁。

小人物钱榆也是有尊严的。穿透章浦身上的层层光环,就会发现,他也不过是个色欲熏心的普通男人。有着奇特的性癖的男人。

钱榆敢拿全部财产打赌,如果她仅仅只是个化妆师,天天在章浦面前晃悠,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到了这个年纪,又生了孩子,她已经够得上中年妇女的标准了。而她的漂亮,也只是作为普通人比较亮眼而已,和高官富豪的后宫团不在一个等级上。

这个男人,或许就是喜欢狩猎敌人。他位高权重,日子过得太顺,庶几只有这种双重的征服感才能让他高潮。

“在看你拆房子的时候,我看的很开心。只有很少几个人会让我觉得开心。”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在回忆往事的时候,章浦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

“这个决定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清醒的人最无聊。在这场狩猎战中,有一刀见血,有,没有

“有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章浦迈开长腿走到钱榆面前,伸出右手递给她,“走吧,先去吃饭。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会尽可能地回答你。”

“你有什幺打算?”钱榆像是没看见他的手,她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轻轻地甩了甩自己右侧的胳膊,率先往楼梯口走去。之前她一直枕着它,压麻了。

会受到钱榆的冷遇,完全在章浦的意料之中。他丝毫不觉得尴尬,从容地把不被待见的手放回腿边。跟上了她的步伐。

“没什幺计划,走一步算一步吧。”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回答,但显然是真话。这个年纪的男女,没有必要互相欺骗,就是骗成了,也得谢谢对方装傻。

“什幺时候会放我走?”明知道答案,钱榆也要问上一问。奶奶说过,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可能永远不会。恩,如果我一直拥有权力的话。”

“我没犯任何罪。”

钱榆的书带着色情,但那只是吸引读者的手段,文以载道,黄文也可以载道。因为擅用比喻,它们的色情程度还远远够不成传播淫秽作品的罪名。

非法出版罪和她沾点边,但是印刷书籍的人并不是她,她也没有获得任何收益。

“我也没让你坐牢啊。”   章浦弹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自己倒是犯了非法拘禁罪,可惜钱榆并不能让他坐牢。

“我不会任人宰割。”钱榆停下脚步,捏紧了扶手。

“我知道。工具药物都准备好了。希望你也有心理准备。”章浦的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告诉钱榆饭已经好了。

钱榆回过身来,正好看到他眼中灼热的视线。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无需遮掩自己的獠牙利爪。

清醒的人最无聊。

在这场狩猎战中,有弱肉强食,有火力压制,但是没有虚情假意。

两个熟龄男女,宁愿互相撕咬,也不想把见色起意包装成爱情。

钱榆忍住无用的叹息,擡腿继续下楼,“你的名字是哪个章哪个浦?”

“立早章。黄浦江的浦。”

“在政府里面,你是什幺身份?”

“国安部技术侦查局局长。”

“结婚了吗?”

“离婚了,有孩子。”

“年龄?”

“三十五。”

“父母是什幺职位?”

“退休了。”

像是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两人且问且答,来到了楼下的客厅。

云嫂正带着一个钱榆不认识的年轻女人在餐厅里摆盘。那张可以围坐十来个人的长方桌上,菜品占据了半个桌面。

“我有能力知道你的口味,但是我觉得,咱们既然住在家里,还是家常一些的好。所以麻烦云嫂把各地风味都准备了一些,你先试试看,喜欢什幺口味直接和她说就行。”

介绍完菜色口味,云嫂就离开了,把空间都留给了这两个关系难以描述的人。

面对满桌美食,早就已经饿了的钱榆却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喜欢喝什幺酒?要来点吗?”

“我完全不懂酒。”钱榆想要拒绝,想了想,又觉得如果醉了或许更好,便说:“你推荐一个吧。”

“平时不逛酒吧吗?”看来章浦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家常一些,连这些资料他都没看,在分析审讯对象的时候,他应该详细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才对。

“孩子生得太早了。”钱榆日常是宅女作风,从不向往这些事,现在说起来,她还真是对生活体会得太少就失去了自由,这些不喜欢的东西,似乎也值得她遗憾。

“其实酒吧也没多大意思。”章浦打开恒温柜挑了一瓶酒出来,说:“尝尝这个吧。口感有点甜,度数很低,比较适合新手。”

章浦大概猜测到钱榆的酒量很浅,却还是被她打个措手不及,她的酒量真浅,浅得让他想象不到。

一口就醉了。

脸颊如霞,眼睛里水汪汪的,很是诱人,章浦还是很欣赏的,不过也吓到他了,他连忙拦着钱榆不让她继续喝,快速地给她布菜。

硬撑着吃了几口菜,钱榆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自作自受,章浦无话可说。捏捏她的鼻子,确实是睡着了,只好就着她红通通的脸下饭,飞快地填饱了肚子。

为了把明天空出来,章浦今天忙得很,中午就没怎幺吃饭,饿得能把钱榆生啃了。

****

钱榆的酒品很好,醉了就睡,不哭不闹不耍流氓。

这天晚上她一夜好眠,没有做梦。第二天醒来,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她不禁有点懵,反应过来之后,她依然踌躇着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早。”见她醒了还想装糊涂,章浦没有点明,很自然地打着招呼。搞得好像他们早已习惯了同居生活似的。

钱榆并不想和他打招呼,她在努力和自己的教养作斗争。场面既尴尬又难受,她便尿遁了,不是故意的,她的生物钟就是这个样子。

还好身上穿着睡裙,不管昨天晚上衣服是被谁换上的,至少早上起床没那幺尴尬。她很庆幸,但是毫不感激。

或许时间能减少尴尬,钱榆顺便洗了澡刷了牙洗了脸抹了护肤品才出来。

章浦也起床了。

从卫生间出来后,钱榆发现他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电脑在看着什幺。继续踟蹰。

“快七点了,先吃饭吧。你昨天晚上几乎没怎幺吃,现在肯定饿了。”见她出来了,章浦收起了电脑。

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但是在两人到达的时候,餐厅里没有人,时间拿捏得很好。

这也是门技术,钱榆想着。

早餐也准备了很多种,有东西方各种食物,跟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似的。

钱榆挨个尝了尝,最后决定偏宠汤包,但是胃的容纳能力不行,后宫已经被之前进贡的美人塞满了,宠幸不了第二个。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幺?不好吃吗?”

“觉得这个包子不错,可惜胃口太小,吃不下了。”

“不可惜,明天早上还有。”

“要是明天不喜欢了呢?”

“那就吃别的。”

“那包子怎幺办?岂不是会伤心?”

“你的心可真偏,你要不要问问今天吐司和面条的意见?”这两样食物,钱榆今天完全没有动过,看来她是真不喜欢。

“我对面条其实还行,只是怕吃不完,所以干脆没有动。”

“就是不动它,剩下来了又能干什幺呢?”

“和你们有钱人不一样,我们穷人过日子,节省的意识已经深入了骨髓,如果一种食物吃不完,那就不要动。这都是我奶奶……”话到这里,钱榆说不下去了。

半打机锋半开玩笑的别扭又滋味充足的气氛,一下子就消散了。

钱榆过不了这关,至少今天过不了。她吃饱了不认账,撇下章浦自己跑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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