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

银发男人熟门熟路地走进庙里,好似对这里十分熟悉,还从庙中供奉的佛像后面取出了几个棉花垫子扔在地上。夏茜茜也没跟他客气,抱着从刚开始就隐隐作痛的肚子艰难地坐在了垫子上,感觉到腿心间流出了湿热的液体,轻声道:“我好像要生了,能麻烦你帮我找个稳婆来吗?”她忍着痛说完了这句,不抱什幺期待地望向面无表情的男人。

果然,他扫了一眼她硕大的肚子,不发一语地离开了破庙。夏茜茜抱着肚子靠在寺庙的墙上深呼吸,她不敢随意动弹耗费体力。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在这里!

腹中的阵痛一阵接着一阵,夏茜茜缓缓躺倒在垫子上,默默忍耐。有挺过了一阵疼痛,远处隐约传来妇人的哀嚎声,她疑惑地转头,就见到高大的银发男人扛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甩手将她放到了她身边,语气冷漠道:“给她看看。”

婆子扶着自己的老腰,在银发男人犀利的眸光下也不敢再叫苦,慌忙蹲下来检查面前疼得满头大汗的少女。

“宫口开了两指……还有段时候,最好先让她吃点东西,还要准备热水和剪子。”稳婆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珠,小心地说道。

男人没说什幺,再次转身离开了。夏茜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拽着身下的垫子布料,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为她找来了稳婆……

间隔越来越短的阵痛让她没办法再思考更多,男人很快再次回来,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另一只手上提着几个水壶袋子和剪子。她没问他怎幺在这深夜里偏僻破庙附近搞到面条和热水的,只是撑起身子,尽可能地把那一碗面条都吃下了肚。

阵痛的频次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厉害,稳婆再次确认了一下,“宫口已经开了八指了,夫人,等下按我说的用劲啊。”

夏茜茜点点头,她的汗水早已濡湿了身下的垫子,她的目光挪向寺庙里的第三个人,他正背对着这边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的来路。此时夜已深,月上中天,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庙里少女如猫般细细的呻吟,挠人心肺。

“夫人,用力!”稳婆的声音带了些颤抖,想来是没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接生过,“深呼吸,用力!”

少女没说话,或是没力气了或是疼得说不出来,只有她微微喘息的声音,裹夹在黑夜里的虫鸣声中。银发男人的背影看似闲适懒散地靠在门栏上,修长的手指间却揪着地上的杂草,一根接一根。

夜阑珊,曙河低。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代表新生希望的太阳冒出了山间,透过浮岚雾霭明灭出朦胧柔和的光线。

“夫人,夫人!再使把劲!已经看见头了!”稳婆有些着急,这少女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看样子就要晕过去,若她出了什幺事,门边那煞神还不知要拿她怎幺样呢。

夏茜茜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好像被撕成了两半,肉身还躺在这座破庙里,灵魂却已经飘忽着游荡。她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已经用完了全身上下最后的一丝力气,泪水和汗水混合,她的眼前已是模糊不清。

意识逐渐远去的迷蒙时刻,她好像见到了少年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比她所见过的一切天空都要蔚蓝干净,带着担忧与急切,握着她的手都在颤抖,“鸡腿姑娘!”

“周棋洛……”她意识不清地呢喃完这句后,就感觉到有什幺温热的东西从她腿心间滑出,而她也完全丧失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沉中。

夏茜茜是被一声又一声的婴儿啼哭声吵醒的,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见银发的男人背对着她,手脚笨拙地抱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襁褓。

“夫人,你醒啦?”一直关注着她的稳婆欣喜地问道,而听到稳婆声音的男人背部僵了僵,把怀中的襁褓塞进稳婆手中,头也不回地出了寺庙。

夏茜茜扭过头,伸着脖子费劲地想看看稳婆手里的孩子,稳婆十分有眼色地把襁褓放在她旁边,脸上笑得像朵菊花,“夫人您看,是个大胖小子呢!”

她从陈旧却干净的被子里伸出手碰了碰婴儿熟睡中的脸颊,才出生一天的婴儿很丑,脸上皱巴巴的,根本看不清五官。但或许是母亲的天性,她却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了。

生产完后昏睡了一日未曾进食,她觉得她连擡手抱起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刚想麻烦稳婆去找些吃的来,就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她擡起头,就见刚才离开的稳婆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上夏茜茜饥渴的视线笑了笑,把里面的鸡丝香葱粥端出来放在她面前。

夏茜茜连勺子都没用,端着温热的粥咕咚咕咚地灌着,看来确实是饿极了。等到一大碗粥见了底,她才觉得空空的肚子里有了点满足感,舔了舔唇角上的米粒,才想起来问稳婆:“这是你从哪要来的?”

稳婆收拾空碗的手顿了顿,想起将这食盒递给她时那冷厉的男人的话,低着头解释,“是我从附近的人家那讨来的。”

万万没想到自从夏府出生以来就锦衣玉食,不管处在如何境地都未曾为生计烦恼的她,有朝一日居然要靠讨饭为生。夏茜茜摸了摸身上的衣裙,可惜她的衣服饰品早就在许墨那被全部换过,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钱的物什。她的手抚上发髻上的簪子,拔下来放在手心,这是她唯一没有被换下的首饰。她的指尖摩挲过簪尾上那四个蝇头小字,终是又把它重新插回了发间。

罢了,讨饭就讨饭吧,她在这没大夫的破庙里平平安安产下了孩子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她拧过头,男人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觉到他极具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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