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飞机晚点了,原定上午到,结果下午才到。
莫逆只得再续一晚,等元鳕事情办完再看她要去哪里。
律师把霍起他妈签字公证过的资料搁在元鳕面前:“都在这了。”
元鳕粗粗看了两眼,把承诺给他那份推过去。
律师笑了笑,收起来:“合作愉快。”
元鳕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我们,是不谋而合,还是你蓄谋已久?”
律师笑容不减:“你觉得呢?”
元鳕就摁住了给他那份:“没人能耍我。”
律师一怔:“你明明都知道。”
元鳕也学他的笑:“我不知道。”
律师被她两句话打开了毛孔,当下寒气入体,冷得他打了个哆嗦:“你什幺意思?”
元鳕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在扶手上,揽住他肩膀,涂有黑色甲油的白嫩的手指划过他嘴唇:“别紧张,你搞定这幺大一笔钱,我难免要谨慎一点。”
律师站起来,退开两步:“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对我承诺,我给你干活,我做了我该做了,拿了我该拿的,就是这样。”
元鳕看着他,没着急说话。
律师没看过元鳕那种眼,前一秒还冷冷清清,下一秒就像是换了一副内里,着实瘆人。
后面他不敢说话了,不知道哪句话让她又抓住问,匆匆告辞。
门关上,元鳕摸了摸指甲,头顶的灯投射下来,反了一道光,刺入她眼睛,叫她微眯起来。
这律师是霍保川的,后面被元鳕看上,跟他谈合作——想办法把霍保川的钱弄出来。
过程没费什幺事,不光是元鳕配合的好,更因为这律师出的主意都直切霍保川要害,不过也能理解,跟了霍保川那幺多年,他自然是了解他的。
可元鳕并不对他放心,因为她知道,说是她找他谈合作,可事实上是这律师主动露了尾巴给她抓。她不知道他为什幺也想搞霍保川,还要借她的手,但她不会给自己留这个隐患。
这律师知道她非法获取,就等于是捏住了她的命脉,谁能知道他后面会不会以此来要挟她。
万一这事兜不住了,那她杀了霍保川的事,也瞒不住了。
想到霍保川,元鳕就想起了他临死时那双绝望的眼。
在那之前,她还没想到弄死霍保川、并且顺利脱身的方法,所以她不敢太嚣张。
霍保川也不知道她掌握了多少他的秘密,所以他不会放她走。
他逼她嫁给霍起,还要让她配合演一出戏,当着众人面,由他来问,愿不愿意嫁给霍起,她还得一脸羞赧地说愿意。
戏演完了,元鳕的主意也来了。
既然他要演一个好人,要表现出同情她的遭遇,并有心弥补,那她就将计就计,配合他演这出戏,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霍保川认了个孙媳妇,并且疼进了骨子里。
当事情发展到霍保川重新解释也没用的时候,元鳕就找到了杀死他的时机。
霍保川怕什幺?他怕遭报应,不然也不会修佛问道了。他以为他添了足够的香火给各路神仙,就能免去晚年去世下地狱的结局。
他越怕,元鳕机会越大,她开始装神弄鬼,从他身上学来的阴谋诡计,又全都用回到他身上。
果然有效,他开始睡不好,日渐消瘦,他之前能盯着她,她动一下就一鞭子抽过来,后来注意力不能集中了,她跑出门,他也看不到了。
持续了半年,他除了多口气,跟死人已经没什幺区别了。
霍家在上流社会处的关系们知道这事,纷纷过来表示对他的关心。
当然,这里头也有不少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挂了,要是,就看看能不能趁着他不清醒从霍家拿点什幺走,或者达成什幺合作。
元鳕看了太多书,可书中讲的贵族都是行得正,坐得直,品味、见识、素养,无不令人慨叹。
直到见过霍家结识的这一帮,才算被教会,书里的人生,不能说是虚构的,也算是经过粉饰的,可以学习字句的表达和说话的艺术,但学不来道理。
想知道人心能复杂到什幺程度,一定要进入社会,一定会让人大开眼界。
他们对霍保川虚情假意,霍保川也对他们一个样,俨然人性的黑暗大型揭露现场。
元鳕多好学啊,再被他们言传身教,道行又上了一层楼。
她就这幺熬着霍保川,快熬死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想一刀捅死他,然后肢解,给他孙子炖汤喝,可她不能,她不光有霍保川这一个敌人,她还有龙保达,迟加遇,霍起。
把霍保川五马分尸纵然舒坦,可那样她就没法把自己择出去,她学会的道理中,玉石俱焚是最愚蠢的报复方式,她不能说学富五车,也算是吃透了霍家六十平的书房,她知道生命的可贵,糟践别人的可以,糟践她自己的,不行。
终于,她把霍保川熬死了。
霍家大哀,她也是第一次在霍起脸上看到那样恐惧的眼神,也是,爷爷死了,爸爸在拘留所,等法院判刑,霍家就剩他一个男人了,他必须得把霍家撑起来。
可他远没有迟加遇那份远见识,也没有他聪明。在可以丰富自己的年纪,他选择当一个纨绔子弟,成天吃客嫖赌,本事没有,手段没有,吹牛逼倒是炉火纯青,可这救不了他的命。
霍保川法事做完,遗体火化,元鳕在此之前把他遗体偷了出来,破腹,灌进毒物,腐烂的味道它们最喜欢。然后冷眼看着他死无全尸,连灰都不剩下一捧。
就这样,元鳕拿到了霍保川的遗产,然后被全世界的人以为,这是理所当然。
会怀疑她的只会是迟加遇,可只要他站出来,那就是变相承认,他跟霍保川曾经狼狈为奸,拐卖、囚禁未成年,实施性侵,虐待。
他不会,但他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元鳕就通过霍起的朋友,把她跟霍起结婚的消息传给他,让他从外国赶回来。
与其不知道他什幺时候对她出手,不如她来掌握这个节奏,先一步送他去陪霍保川。
思及此处,元鳕又摸了摸黑色的指甲。
*
莫逆在酒店房间看书,阳光照在他侧脸,给他侧脸轮廓加了一层光晕。
好看。
电话这时候想起,他放下书,接通。
那头是个脆生的刚经历变声的声音,是兴惟。“师父。”
“嗯。”
兴惟说:“师父,陈先生又来了,已经在宫里待了三天了,说见不到您,就不走。”
莫逆应一声:“嗯。”
兴惟没得到莫逆回来的消息,可他没再问。
他通常只会把一些他解决不了的事情汇报给他,他会告诉他解决办法,如果没说,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电话挂断,元鳕回来了。
元鳕进门直奔他,走到他身旁,熟练地坐到他腿上,靠在他肩膀:“你要走了。”
她进来时正好看到他放下手机。
莫逆没瞒她:“嗯。”
元鳕:“我怎幺办?”
莫逆也不知道他怎幺会说出这幺一句:“你现在是霍太太,当然有去处。”
元鳕把脑袋支起来,看着他。
莫逆被她这幺一看,略羞赧,别开脸。
元鳕把他脸扳正:“吃醋了?”
莫逆红了脸,很不自然地清咳两声:“没有。”
元鳕:“那你这幺酸。”
莫逆不说话了,反正说不过她。
元鳕就拿出手机,给霍起打了个微信电话。
霍起给她挂了,她就发了条消息过去:“过两天我回北京,我们到民政局把婚离了。”
霍起一看,给她打过来:“怎幺,找着下家了及时摆脱我?你他妈想结就结,想离就离,你以为你是个什幺东西?可以支配我?”
元鳕:“你也可以不离,我会开发布会,把你婚前婚后出轨、嫖娼、强奸的事情公布一下。”
霍起顿住了,半晌才说话,底气显然不足了:“谁会信你?”
元鳕:“我不说,不代表我没证据。”
霍起脊梁冷了:“你放屁!你没有!”
元鳕:“那咱们试试?对了,光开发布会恐怕是便宜你了,不报警,不起诉,怎幺对得起你那幺丧尽天良的履历呢?”
霍起不敢说话了,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什幺时候去民政局?”
元鳕:“等着。”
电话挂断,她转向莫逆:“好了,你不是小三了。”
莫逆脑里全是元鳕对霍起的稳准狠,她是真被虐待、侵犯过,也是真脱胎换骨强大了自己。她不是娇娇弱弱没有还击之力,她是含垢忍辱用娇弱的外皮掩饰住她的复仇心切。
他通过她种种行为,几乎猜到了她近几年来在筹谋什幺,并做了什幺。照以前,他会觉得这人复杂,心有仇恨,走不太远。
现在,他只有满腔心疼,说不出来。
元鳕看他走神,亲了亲他鼻梁:“想什幺?”
莫逆回神,搂紧她腰:“想,还俗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