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走到末尾,程郁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过了年。
小时候,“年”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有着遥远距离的词语。
每到这一天,邻居家都会贴上自己写的对联,楼下有人放鞭炮,超市里永远单曲循环恭喜你发财,电视机里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喜庆到近乎夸张的笑容。
就连走在路上,好像都能闻到这一天独有的、鞭炮余烟和饭菜丰盛的香气融合的微妙气味。
但是他们家,只有长久的沉默和程望被问起时,不知道该怎幺向她解释“我们家不过年”的尴尬的笑容。
再后来她终于明白这是不同寻常的一天,这是旧历一年的末尾,被赋予了团圆和更加隆重的象征意义,但这一切好像与这个不完整的家庭没有关系。
再长大一点,程望会在这一天带她出门,小城市的除夕没什幺还在营业的店,往日热闹熙攘的夜市也早早打烊,所有人都带着笑意回到属于自己的被暖气烤得熨帖的一方小天地。
两个人在路边被冻得瑟瑟发抖,在被烟花骤然点亮的夜空下,他们看着彼此被冻得通红的鼻尖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
程望握住她冰凉的手,塞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路边人真少啊,她仰着头,感觉这好像是专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烟火表演。
这是她仅有的,关于“年”的记忆。
所以她觉得现在拥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不真实的梦境——就在此刻,她看着从厨房里端着饺子走过来的程望,碗边沿太烫,热气蒸腾上升,在他的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放下后迅速捏了捏耳垂。有些狼狈地皱着眉摘下眼镜,长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阴影。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画面,可是说来奇怪,她突然感受到生活的实感,沉甸甸地落在心口。
至此,她才真的觉得生活翻过了一页。
饺子是下午他们自己包的,不太好吃,勉强吃完,两个人挤在沙发上守岁,春晚的小品并不好笑,但程郁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戳了戳程望的腰:“哥哥。”
程望回过头来:“怎幺了?”
程郁还在笑,她捧着一小罐酒,脸颊酡红,像是醉了。
“哥哥,谢谢你”,她说。
客厅的灯光是她挑选的,暖黄色。照在程望微微俯身,低头看着她的脸上,映出暖玉一样温润的光芒。
他眸色沉沉,眼中的情绪很重,程郁觉得一定是自己喝多了的原因。
她看不懂。
程望叹了一口气,把她抱进了怀里。
“程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迟疑着,像是在斟酌着该怎幺开口。
“嗯,我在听。”
这个夜晚和旧历的一年一起走到了尾声,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们齐声的倒计时。
5、4、3、2、1。
钟声随之敲响,人群爆发出欢呼“新年快乐!”
“我是你的家人、爱人。”
“我们这一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的,程郁。”
呼吸落在她耳边的碎发上,好痒。
而后唇舌代替呼吸,在她耳畔温柔地吮吻。
“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你并没有亏欠我,所以也不要说谢谢我。”
“程郁”,窗外的烟花渐次亮起,光芒闪烁,却越发显得程望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只要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