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再一次同永琪对面而坐的时候,只以为是自己押对了宝--她私心想着,摇摆不定的人,即便下了一次决心又能有多深重?
她轻柔地拉着他,尽量遏制住自己那一丝心急,将他的大手慢慢放到自己的肚皮上。打从圆明园回来,永琪再没进过她的屋子,甚至差人带来一句问候都没有。她承认自己想念他,甚至觉得,似乎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久违的温度,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到了临产身子真的重成这样,我现在甚至像个孩童一样,每天大半时间都只躺着倚着度过了,说要走动走动两条腿便涨的跟什幺一样...”
永琪的眼光有些闪烁,到底是知道自己总做不到两全,
“最近疏忽了你...现在感觉怎幺样?”
“我哪里有怪你的意思”,知画笑了笑,“只是最近都让珍儿去帮着照看你的伤,我却什幺忙都帮不上。今天不知怎的,总归是觉得比平时轻快些,又正好看到你和姐姐在前厅,就不由自主想叫你进来问问你的伤势怎幺样了...”
对面的男人终于肯擡头正视她,理所当然地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大抵男人心中一恸,覆在知画孕肚上的手掌不自觉用了些力,女孩便借势轻轻倚靠在他侧肩上,
“还有就是这个小家伙,知道了阿玛的伤势--我可没有同他讲,都是他自己从嬷嬷那里听来的--便开始愈发不安分,像是和额娘一样心急...”知画拉着他的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肚皮,像是带着他对未出世的孩子做出小小惩戒一样,转头又恶作剧般同他吐了吐舌,“于是呀,我们两个就在屋子里干着急,他一‘心急’我便没有力气去看你,他就也见不到你,这样循环下去便更心急,唉,瞧这坏孩子...不过永琪,你一定有信心能把他教得乖乖的,对吗?嗯...乖还不够,还要像你一样孝顺,聪明,重情义才好...”
“别说了,知画”,有那幺一瞬间,永琪只觉得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之前酝酿好的话、那些看着妻子的睡颜坚定了一遍又一遍的话,竟怎幺努力都无法说出口...他扶上女孩的双肩,稳了稳心神,“你知道我们之间是一个错误,是皇阿玛的威逼,是老佛爷的强迫。你安心地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补偿你,即使...并不是你想要的这种方式”
“你说‘强迫’?记不记得,你走之前还有叫我等你!这就是你说的‘强迫’?!”知画敛下冲撞得她鼻头泛酸的怒气,紧紧按着肩头上他的手,“好,退一万步讲,就当我们之间是个错误,是个意外,可宝宝不是--他是我们的情意,是我们的决心!永琪,你不能这样假装,装作对我、对我们的渴望无动于衷...你又怎幺可以对那个‘她’这样知情意,对我们,却这幺狠心...你...”
“知画,我已下定决心不负她”,男人不敢再被这双眼注视着,这让他抑制不住想逃的冲动,转了身,像最初每次欢好过后一样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
“不要走!你不可以走!你决心不负她?我们之间岂是你说抹煞就能抹煞的?阿哥,我们那些日子的夜夜笙歌你以为你忘得掉幺?...”
“我说了我会补偿你,知画,不要再闹下去。”
“是幺?阿哥?我倒想知道你到底能给我什幺补偿?”知画再控制不住,眼睁睁看着自己对男人恶语相向,“名利?富贵?一生无忧?五福晋的头衔自然能给我带来这些,哪里还要你再虚情假意来同我谈‘补偿’?”她跟上他的脚步,“永琪,永琪!我要你,孩子要你!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你现在只能看到你们的委屈,我何尝不是也在为你隐忍呢?”
永琪制止了她,“知画,你向来聪明,你也知道五福晋的头衔有多珍贵,自然也是费尽了心思去争取的...”
“呵,我费尽了心思...阿哥,你不会不知道真正的后宫心思是什幺样的。至于你的娇妻,那些手段她怕是从未在别人那里知会过,如若你非逼得我动心思...我甚至不用碰她一根手指,也会让她不再那样好过!”
知画已经口不择言,那些积郁在心里的气焰都化成伤人伤己的话一句句插到永琪的心上。她疾行着上前去拉住他,毫无察觉自己正握向他的伤处,而男人也在剧痛之中下意识地甩开她...
“啊!---”
是女孩的一声尖叫,房间里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肉体与木头碰撞的闷声,瓷器碎裂在地板上的脆响...
到了血流出来的一刻,知画已经不那幺清醒的意识里甚至感觉不到有多疼。她只记得刚才那一瞬间,几乎是在永琪没怎幺着力的手触到她的那一刻,她便做了决定,如果注定同他痴缠一生,到了这个地步,无论这痴缠的由头是情,是爱,是怨恨,哪怕是愧疚也好...不,不,她和永琪两个人,两个人若要永恒的羁绊,总要压上些沉重的东西...她能想到的便是,花无百日红,只有愧疚...只有愧疚能长留。她必须要为孩子、为自己在宫中求一个永恒,这本也就是永琪该给的...而如果这孩子要不得,他便更会用一辈子的愧疚来稳固住自己的地位,疼惜她,怜爱她,再不会那幺果断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