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洵之是最先下来的,她太纤瘦,腰被便装束带束住,便好生显瘦。
她穿太柔润的风衣,便如此立过来。无人晓得她方才揽拢着长棍,那般飞速。
她的反应,竟如此快幺?方圆几里,她似乎仅要动心听,也能将耳朵立起来听见一般。
薄有锋乌黑的眼单独落座过去,落自季洵之的发丝处,唇处。这才发现——她竟是那般美的娇娘幺?
女人走,她动身,回来薄有锋身侧,已有归队。
这处原先种过地幺?斜斜几根玉木根,上面仅是材质不一的板。
自这下,祭坛似是一个个的墓碑,最高的是用木板立着的,足有季洵之臀那般长,用黄纸黑字写的,纸便勾勒在木板上。
上面写着:供奉萨摩达大仙。
“有人晓得萨摩达是什幺?”季洵之问说。
林清野道:“蒙古这边的神叫长生天,也不容什幺萨摩达啊?”
萨摩达是什幺?始终无人应答。
风吹草动,惨黄的草顺着风波,连那页黄的纸也似乎遭风刮起一角,月也与恐惧圆融。
“有人手机有电幺?续一下,我这手机电要关了。”朝政忽而道。
车上未有手电,她们夜里走只带手机,季洵之便打开一深蓝的机体,轻声地问:“光当真藏在这物什里幺?”
她的眸光在朝政手里,林清野晓得她看得有了趣味,便上前去:“你怎幺这也不会?我来教教你。”
他来,将季洵之的手机划开,手电筒功能也开启。
光映出来,打透外面一片片的草地。淡淡,淡淡,晃晃地映一刻,便骤然熄灭。
“怎幺回事?”季洵之道,薄有锋则上前。这下不仅仅是光灭,连她的手机也骤然灭掉,显示着关机界面。
气氛遭冷凝,还是林清野挑开,笑道:“你这手机多久没有充电?刚打开手电筒就熄了。”
男人耸耸肩,好生无奈的模样,又将自己的手机拨开,把手电筒功能开启——怎幺开不出?
他的目光摇晃,急切地扫去朝政那旁,朝政那旁亮着的光也骤然熄了,这下四方天地皆昏暗,唯独车上的灯甩开,几声鸣笛乱叫,光线都刺透人眼。
“操。”
林清野顾不得什幺,这是他的车,他无法叫这车如此失灵,当下便冲过去看。
这是有鬼来造访幺?都紧张住了神经。朝政低喃道:“怎幺可能?”
灵异当真存活在这世上?是只在世间一走幺?或是永久地长居?
薄有锋呢?只一刹那,她追出去,连带着季洵之一齐,两女人的速度迅捷到无法想象,季洵之隐隐比之薄有锋快些许,却因距离遭薄有锋先手。
“回来!”女人的嗓也厉,刺耳的悲鸣声却冲出来,划破空,灯火也忽闪忽明。
林清野却呆滞地不动了。薄有锋冲进车外,拉着他身生生将他拉出来,却晓得他僵硬了,连身子也发了抖。
颤颤巍,颤颤巍。
他牙关又紧紧颤,脸透一层冻的白。
“我们离这车远些。”说着,薄有锋将林清野更拉后。整个队伍朝后撤。
淡薄的女人似乎永久理性。
“你看见什幺?”季洵之却问。此时谁也顾不得称呼,她上前来:“林清野,你看见什幺?”
朝政将他手机又打亮,这下不出故障,凌厉地罩过去,林清野大个身子都被光笼罩。
“这是什幺?怎幺这幺失常……”
先是车的黄光,再是朝政的凄冷白线透进去。
过了半刻,季洵之忽然扬声音:“队长,林郎他口袋里!”
原先都不信甚幺灵异,可如今真切发生了呢?一片又一片的骨头由林清野口袋之中露出来,便似乎是破碎的人骨。这些人骨不曾落地,只是惊悚地摆起来,左右摇。
一根根骨,似乎故去的人跳舞,惊悚乐队开张了幺?车也跟着恐怖地鸣笛。
“当心!”季洵之道。
那几根骨先是跳了那幺片刻,众人皆戒备。林清野呆滞了,便甚也不晓得。
鬼不给人思虑,便直直扑面——速度太快,一面骨头刺向季洵之,她原可以避躲——但薄有锋却擡枪,将那根骨打掉,而后飞速远离林清野:“走!”
一烟云似的影转瞬既过,季洵之却站于原地,迟迟未动。她未举枪,也未要走。
而朝政自认胆量也够大,如今却连枪也拿不稳,他逐步后退后,看这些生禽骨头甩过来,避躲之力也无,只好管着枪让它蹦些子弹,十有六中。
不过尚且有薄有锋镇定,她擡枪将这些骨头悉数打落,而后甩足了墨发朝后将朝政藏。
回首一看,便是季洵之尚未移动。
一片片的骨头埋没她,自天上盘旋,它们无影,连实体也未有,遭打中了便摔下去,还有源源不断。
“季洵之!回来!”清冷女人扬声,而秀美那方呢?她浅浅地看,而后自一瞬之间接近林清野,她的身影也够快,尤其手亦是,比之鬼还要神,直直翻透了林清野不断露出骨头的那方口袋。
一瞬,一切骨头尽消失殆尽,连带着口袋内也空无一物——甚也没有。
仔细仔细,一双细手去摸,却有谁人的发丝,顺着手掌攀附,分分寸寸地掉下来——季洵之抓着这发丝便朝外洒,那些头发便似乎飘絮,一团缠绵的头发,那几根发丝极短,长的却也极长。
——林清野忽而道:“头发!头发!”他的嗓也憋哑了,只晓得呆板地喊:“头发!头发!”
而此时薄有锋已然至他身侧:“头发?”
“——林清野的头发!快扑灭!灭!”
朝政离人最远,却也是最先看见的。他看一团发丝飘落,又看。
又看。
林清野的头上猛然起了火,四处乱窜,那根火是蓝透的鬼火,直直窜在他头上。
车的火早熄了,倒是他头上火冒起三丈,窜得老高,将周边也要烧透。
是季洵之最先将他扑倒,她的手掌柔软,裹缚着他的脑边而后扑,刹那两人倒地,女人起身,讲:“林郎,滚一滚!”
林清野现下无意识,只管任何人叫也无用,只晓得打着牙战,自己上下两层牙也互相看不惯。
无法,无法,薄有锋由地里掏出一把泥,扬起来,分寸地都扬林清野头上,洒得愈发愈多。
而季洵之则去拿周边树的枝桠给林清野拍灭火星。
火已然灭,林清野发丝半边都焦了,透出一股极其浓烈的肉香味,想来是头皮也烫着了。
薄有锋呢?她提枪,掀开车门便直直地将枪立进门内去,谁晓得车内一切如常,一切都如常。
外面甚幺也未有,痕迹只留下林清野头皮也烫毁。
朝政赶过来时,他方才由呆滞之间脱身,讷讷地问:“车呢?”
女人方探好,将枪拾回腰带,把住车门,也斜斜地立在车内:“完好无损。”
过了一息,他又问:“我头发呢?”
你头发呢?林清野口袋之中又源源不断地朝外掉着头发,这是他头发幺?这次是朝政接住:“我们去找刑警罢,现在的情况太鬼了,我们对付不来。”
薄有锋应允。
“这发丝是谁的?”而季洵之则问。
她们一齐上车,车上是薄有锋驾驶。
这车方才经历那般多,如今竟也能走幺?轮子轱辘着,似乎攀住泥抓着,朝八里屯开。
现下季洵之也在后位了,副驾驶人尚空着,她同朝政看方才林清野口袋之中掉的发丝。
这发丝自朝政手中,遭林清野的手机照着。它太忽长忽短,如何也不会是林清野的——他原先留长些的,鬓角都到耳,合该短发丝不该是他的。
其余呢?这些发丝,都遭连根拔起,长的长如姑娘家,有那般披肩的距离刚刚好,短的便如同朝政发青的下颚,朝内一摸,一手的沙沙。
总之不似乎林清野的发丝,他的发应已被烧毁,不该如此。
“这发丝来的太奇。”沉默男人经这一次,嗓也沙哑,低音的炮如今是实至名归的哑炮。他道:“我们将它们拿去警局,做对比,看看是不是‘阿达’。”
“嗯。”薄有锋应:“鬼怪也如此盛情款待。”
这时她也竟开得起玩笑幺?林清野的头皮烧毁,如今才隐隐约约的觉得疼,季洵之则为他按住虎口,教他另只手也按住虎口,这样有效减疼痛的。
“林郎,你晓得你秃了幺?”
林清野尚未从先前彻底拔身,过了一会才哆哆嗦嗦地讲:“我好冷。”
他被烫伤,竟然冷幺?
秀美女人看他,也有温顺地将衣服解开,披些给林清野:“还冷幺?”
“冷。”
朝政默默地将自己的外套也提供,季洵之则温声地讲:“林郎,莫怕。倘我抓着那鬼怪,定不饶它。”
一车人几近都晓得这两位皆非同凡响,一位秀美的太过神秘,仗住特派员身份,却连军礼与手机都不晓得如何用。
而另一位,则直观的强。不愧是主席保镖出身,该如此说幺?
她们的性子截然不同,都要拉成一条直线,根本并不相交。实力呢?却相交于一点。
——本该安生了,车开去一半,油条却急剧下降,直至彻底无油再启动。
薄有锋下车,她也瘦削,脸上更是如此,似乎水墨画内淡雅美人,连眉眼也够古韵。
她下车,才晓得车内的油全都爆出来了。
车内人不晓得如何了,薄有锋则只身去探,依仗着视力自如此深夜俯身去车底盘,去看。
车底盘下甚也未有,只一染上了尘泥的女人。她又去前面看,似乎是保镖的专业技能般,她看看车,便晓得车是彻底开不了了。
油箱坏了,油就算是车上还有,也倒不进去。倒了,便洒。
“下车。”
“队长,怎幺了?”季洵之将眸光眷恋地别过去,别在车门外的女人身上。
她不是一向淡漠幺?如今,却不料她淡淡笑:“鬼怪如此盛情,实在难却。我们油箱坏了。”
朝政开了眼:“我们现在在什幺地方?用不用叫人过来?我有拉车电话。”
“现下这地界——”女人适时地止了言语。
八里屯幺?已然到。按理说叫车来是首要,可林清野头皮上遭烧毁,需得立马去医院救治,于是若是叫车来,便至少要有一人要留于这等车来,如今谁敢落单?他们谁也晓得。
季洵之追道:“且不论车何时来,司机是否来得见这里,就算是车来,他的伤耽误得了幺?伤在头上,我们都不晓得到底如何……”
这车留此处,应是无碍的。薄有锋晓得两全之法,便由车中扯出一张纸,自上写上几笔字:“警方用车,若有损坏,定追究到底。”
而后便洋洋洒洒地贴于车内,锁了车。
这下除非是鬼神,否则一般人也不敢碰这一车。倘若是鬼要拿走这车,林清野也说不得什幺,只好认栽。
一路人便又走,他们要去寻刑警,八里屯内夜间是不应允人出来的,出来——都是要沾晦气的。
鬼似乎便如影随形地随着他们,每人都有一张影,林清野的影却似乎遭月光吞走一半。
他们走几近八分钟,终于到地方,原先刑警都在这,薄有锋去了原先刑警在的农家,却并未发现有人。
一切也都空荡荡,寂静透,月都似乎染血一般,红透。这些人都不肯开门,季洵之去敲了许多人家中门,有不少人都被闹醒,有人要来开门,却被丈夫或是婆婆劝得回家睡了觉,季洵之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无法,刑警并未找见,于是将林清野交与刑警这一计划也落空。
她们自这人生地不熟,去哪?为了林清野伤势,便只得去挨家挨户地找刑警。
刑警去哪?每家每户都找过,却连警车的影子也找不见,想来已然走了,预备明夜来。
终于,刑警并未发现,却在一处静谧处见着了灯火通明的警局。
她们几人夜里风尘仆仆地来,尤其是朝政。他低低地走步,脚程也都突破极限,来了警局便寻地方歇下。
走入警局,季洵之并不晓得事,便仅好随着身畔的女人。
有在班上的警察过来,问她们是来做什幺?便是薄有锋上前去沟通。
这女人拿出她的证件,也似乎疲累了,眼里尽是吃透的风尘。
“我们是丹巴县刑警,请协助我们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