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的歉意

周稳给回到座位上的白辰找了本最新的《电梯维护保养规则》（TSG   T5002-2017），笑了笑：“虽然你没有拿作业人员证，不能直接作业，但到现场帮帮忙还是可以的。觉得辛苦就跟我说，我让老杨安排你做内勤。”

“谢谢，”白辰接了过来，“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您跟我说就行。”

白辰又想了想，补充道：“我第一次实习，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您也别因为我是女生就小瞧我，我在院里一直都是前几名的。”

“好好好，知道了，”周稳被女孩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咱们这一行比不得这写字楼里其他的公司，又苦又累，即使是休息日，只要接了甲方的电话就得往现场赶，你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不过……”周稳打量了一下这个穿衣打扮都价值不菲的小丫头，喃喃道，“也许你实习了这两个月之后，就不会想做我们这行了吧。”

白辰没吱声。

不管以后做不做这一行，她都不会呆在这家公司做了。

如此过了一天，到了下班点，白辰就急冲冲地往电梯走。

但正是下班高峰，写字楼上班的人都跟沙丁鱼似的挤在不大不小的电梯轿厢里，白辰见还有个小缝，收了收腹就打算往里面挤。但还没迈开腿，整个人就被拉住往身后倒，她一个重心不稳，差点靠到了身后人的身上。

“对不起，”白辰小声道歉，转过身一看，秀气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诶，是你啊？”

她看着电梯在她面前缓缓合上，又想到刚才被身后的人扯的那一下，顿时心里就有点生气：“你刚才拉我干嘛呀？”

被女孩一双美眸瞪着的杨厉安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台电梯本来就超载了，那幺多人，你进去挤着也难受。还不如……”

“不如什幺？”白辰想到之前看过的霸道总裁小说，眼睛一亮，“难道你有专用电梯吗？”

“你还真是想得多，”杨厉安憋着笑，带着白辰走到了另一个电梯间，“坐这边的梯子吧，这边人少。”

“喔……”白辰跟着他进了的确没几个人的电梯，两个人并肩站着，一时间有些沉默。

想到身边人就是自己未来几个月的顶头上司，白辰没话找话说了一次：“你也这个点下班吗？平时公司忙不忙啊？”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还是这种关心的话语。杨厉安心里一暖，认真地解释：“今天事情不多，之前偶尔也会加班。”

“领导也要加班吗？”白辰问他，“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像领导，每件事都要自己亲自把关，这样子应该很辛苦吧。”

站在身边发问的女孩侧过头来看自己，眼眸里是被阳光折射出来的纯粹的光，就像一张未经世事的白纸，单纯又可爱。杨厉安突然想到自己今天在会上给她实习做的安排，有些后悔。

这幺娇的女孩，怎幺能让她去做那些事情？

但理智阻止了他的思考。既然白辰来了这里实习，他就不会让她混着日子过完这两个月。杨厉安希望能多教点东西给她，把这些年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这些经验告诉她，让他喜欢的小姑娘能少走些弯路。何况这两个月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工作，真有什幺事，他也能帮她顶着。

他的动心，也绝不是说说而已。

“我们的工作，也许跟别的行业不太一样，”杨厉安解释道，“有些时候，我们不是为了创造经济收入，只是为了保障乘梯平安而已。”

杨厉安微笑着看她：“这是一种责任，所以我需要把它放在心上。”

白辰却有些出神。

这是她第一次听杨厉安这样认真地说话。之前在自己面前会脸红、会嘴笨的男人，在提到工作时眼底奕奕的光，闪亮得能把周围照亮。

她轻轻地捂住胸口。

心跳得有点快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轿厢里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在白辰也准备离开的时候，杨厉安先她一步擡手按下了负一楼的按键。

“我送你吧，”杨厉安犹豫着开口，“可以吗？”

明明是用这样的口气，伸出来的手臂却牢牢地横在自己面前。白辰无奈地笑了：“看来你今天是真的不忙，还有时间绕远路。”

虽然白辰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回答，但杨厉安向来只听重点，确认她同意自己送她回家之后，他才偷偷扬起了嘴角。

慢慢来，慢慢来。

要拿愚公移山的精神来“感化”这个铁石心肠的小丫头。

走到杨厉安的车旁，白辰准备自己开门上车时，杨厉安开口道：“等等。”

白辰笑了。看来他还打算绅士一回帮自己开下车门，便乖乖站到了一边。却看到男人打开副驾驶座，把放在上面的公文包放到后座上，又从后备箱掏出了一个纸袋子。

那个纸袋子花里胡哨的，拿在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手上的确不太和谐，白辰纳闷地看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粉红的抱枕，认认真真地放在副驾驶座上，杨厉安才扭头说道：“好了，走吧。”

白辰指了指那个印着小猫的抱枕：“你不觉得，这个放你车上有点突兀？”这是一辆商务气息十足的宝马740，内饰一切从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男性开的车。此刻多了一个这样的抱枕，倒莫名地添了一份喜感。

“昨天听到你和身边的同事问有没有腰枕，下班的时候就去买了，”想到这里，杨厉安皱了皱眉，“平时也会腰疼吗？以后不要一直坐着，偶尔也要多起来走动。”

听到他前面的话，白辰本来还有点感动他的细心。但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在回家路上全程接受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的教育了。

“在车上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在等红灯的间隙，杨厉安瞥了一眼摸出手机回复信息的女孩。

在他的注视下，白辰有点慌地重新把手机装回了包里，才偷偷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才不是真的要看手机上的未读信息，只是这一路上，被杨厉安各种念念叨叨，让她有种回到家里的错觉。管这管那的父亲，严肃认真的大哥，还有闯祸了居然让她出来“顶罪”的二哥……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母亲会一直温柔地笑着，护着她。可一旦母亲变了脸色，这家里估计也就是乌云笼罩了。

杨厉安看着刚才还瘪着嘴的女孩，突然小声笑了起来，想问问为什幺，却听见她说：“前面右转就到我家了，别开过啦。”

杨厉安点点头，到了白辰说的小区门口停下了车，见她解开安全带后没有着急下车，只低头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幺。

她的这幅模样可爱极了，杨厉安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都是沙哑的：“还有什幺事？”

“我想跟你道歉。”

白辰鼓起勇气擡起头，对上男人惊愕的眼眸，重复了一遍：“我想跟你道歉。”

“去年在学校拒绝你的时候，我没说出口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觉得你只是一个维保工，和我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白辰将在心底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但这两天到了安心，我才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很肤浅。”

杨厉安知道自己当时也有隐瞒，更何况面前的女孩眼圈都有点泛红，心里反而也跟着难受起来：“小辰，我……”

白辰摇了摇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小时候爸妈总是说，职业不分贵贱，大家都是平等的。但越长大，我越觉得许多人跟我一样，都对一些职业有了偏见，觉得又脏又累的工作是低人一等。但这次再和你遇见，听你说起安心，说起工作，参加公司的例会，听大家一起认真讨论每一件小事，我才发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杨厉安，”她郑重地叫他的全名，“我为我当时的不懂事，跟你道歉。之后在公司实习，我也会好好做的。”

车内没有开灯，白辰借着路灯的光，只能隐隐约约地将他看个大概。男人的呼吸绵长，一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未曾有过动作，白辰知道自己刚才那些话，可能的确不中听，喃喃地说了声“抱歉”就打算开门下车。

手却突然被他握住了。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轻轻地覆在自己的手背上，随后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将自己放在车门拉手上的手拉开，才松了开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温柔极了：“所以呢？”

白辰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知道这段对话并没有结束，只好答道：“所以我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误解。”

“我的意思是，”杨厉安沉声道，“我还可以追求你吗？”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安静的车内瞬间炸出了火花。白辰脸兀的变得通红，她知道他对自己好，却没有想到这不是当时的突然起意，而是一年以来从未间断过的温柔爱意。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幺好，”她低头小声道，“我有很多臭脾气，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我想给你看的我而已。”

她只要害羞的时候就喜欢低着头，头顶上几根软软的发丝翘着，杨厉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顶：“嗯，我知道。”

“我喜欢你，自然就可以接受你的其他缺点，”杨厉安笑道，“倒是你，终于跟我说了实话，我心里还稍微轻松一点了。也怪我没有解释清楚，之前没有跟你介绍我的经历、背景，你觉得不踏实，也很正常。”

“可是……”白辰由着他像揉小动物一般轻揉着自己头顶，弱弱地答，“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喜欢你。”

头顶上的手轻轻挪了开来，男人解开安全带，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我可以等。反正前30年也等过来了，再等你几年也没问题。”

白辰却被耳侧温热的呼吸逗得浑身都发烫，趁杨厉安不注意便打开车门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觉得自己这样落荒而逃太没面子，又跑到车窗旁对着杨厉安做了个鬼脸：“杨总明天见！”

杨厉安降下车窗玻璃，弹了弹女孩的额头，皱眉道：“私下不许这样叫，都叫老了。”

“可你就是比我大十岁啊……”他的力气太大，白辰捂着额头哼哼唧唧地答道。

“叫我厉安，”杨厉安轻声道，“你念我名字的时候，很好听。”

当白辰晕乎乎地打开家门的时候，男人刚才温柔得近乎蛊惑的声音，都还在她耳边萦绕。

她连自己是怎幺走上楼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没出息地被杨厉安哄着叫了他好几次“厉安”，才轻飘飘地走回了小区。

这个家伙，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又撩又腹黑！

白辰腹诽了几句，又调整了一下自己满是甜笑的表情，才打开了房门：“小南知，我回来啦，今天有什幺好吃的！”

还没用力拉开的房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方南知一张透着绯红的小脸从门后露了出来，不知道为什幺，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阿辰，你、你回来了啊，我……”

白辰一低头就看到了玄关处多出了一双男士皮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蹬着极不合脚的女士拖鞋的男人便走到了她面前，声音清亮中带着笑意：“小辰回来了。”

白辰擡头去看他，讶然道：“哥？”

白越颔首，转身对方南知说道：“既然小辰也回来了，不介意多加一双筷子吧？”

白辰就这样看着方南知双手揪着围裙下摆，小脑袋摇得飞快：“不介意，不介意！”

看来，有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