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是秋天,暑气依旧覆盖在操场久久没有散去。
阜西中学正在举办秋季运动会,颜宁历来说不上喜欢这些集体性活动,她不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教室还好,每个人有自己的小桌子 ,只要不越线,足以保一方安宁,操场上就不一样了,凳子紧挨着凳子,身边的人还不停动来动去,时不时碰她一下。
颜宁觉得自己快要忍到极限了。想到晚上还有文艺晚会,大家在一片漆黑里坐在一起,更容易发生摩擦,颜宁一想到那场面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所以颜宁一直在纠结晚上到底要不要偷偷溜回家。
她家就在学校隔壁,走路快些的话不超过五分钟就能从卧室到操场。
纠结到天黑,文艺汇演都开始了,她也没下定决心,主要担心被班主任捉到后会叫家长。想到碎碎念的宁女士,“唉。”颜宁叹口气,还是再坐一阵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传来一串尖叫,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动作间总是会和颜宁发生擦碰,颜宁刚下的决心瞬间就被推翻,腾地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搬起小板凳,就要往外挤,没错,因为现在大家不知道为什幺都站起来了,颜宁只好从人群之间的缝隙向外走去。
“颜宁!!你干嘛去呀?”她在班上唯一的好友文雯,眼尖地看见宛如一条逆向游动的沙丁鱼正在费力挤出人群的颜宁。
“嘘——”颜宁可担心她的喊声把老师招来,及时竖起食指在嘴前。“无聊死了,我先回去了。”微微踮着脚,颜宁凑近文雯耳边道。
“不是吧。这个小哥哥这幺好看,我就看着他的脸就可以看一年!”文雯拽着好友不让她走,“你看你看,像不像《霸道小冤家》里面的肖扬,弹琴好好看!”
颜宁鄙视一眼好友,弹琴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好不好听的问题吧。
想走,但是胳膊被文雯紧紧攥着,典型为偶像痴位偶像狂为偶像哐哐撞大墙的模样。拗不过这个比她高出半个头,力气大概是她两倍的人,只好又放下小板凳,扭头往台上看去,别说这首曲子还真是挺好听的。
然后,一看到人,谁管他曲子好不好听,弹得真的好好看啊。
台上的人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黑裤,从侧面可以看到小半个领结,饱满的额头,眼眸微微低垂,坐在台下第五排双眼视力1.2的颜宁清晰地看到睫毛向上翘的弧度,光是侧颜,已经让略微有些脸盲的颜宁一眼记住。
微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颜宁只呆呆地看着他,心跳加快了多少都感受不到了。
“啪啪啪啪!”雷鸣般的掌声才惊醒了失神中的颜宁。
“他是哪个班的?叫什幺?”颜宁双眼发亮地捉着好友的手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你知道我一般这个时候都在看小说的,幸亏刚刚从仙乐中惊醒。妈呀,不然就要错过了。我们学校竟然有这个神仙颜值的小哥哥,早知道有神仙小哥哥陪我上学,要我天天待在学校也心甘情愿。”
“......”颜宁无语地看着还在发花痴的好友,就算不心甘情愿,你也得天天待在学校好吗。
本所中学高中部是市重点之一,初中部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她们原本读的是阜南一所小学,按理不能升到本所初中的,家里面出了不少力气把她们送到这所学校。所以过来就读的也就她们俩相依为命了。两人都是典型宅女,周末也一般都宅在家,对自己班的同学都还没有完全认识,更别说其他班的了。
“我先回家啦,明天记得告诉我这个钢琴小王子是谁?”颜宁凑到好友耳边大声喊,说完,趁着大家正从之前混乱的站立归位时间,偷偷溜了出去。
她的教室在文艺汇演舞台的后面二楼,一楼的大厅以及相连的几个教室已经被征用作为要上台表演同学的准备场所。颜宁不想跟太多人撞上,就从侧面的小楼梯悄悄上了二楼。
她身上背着自己的小包,上面一个可爱的小黄鸭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双手提着小板凳在身前,趁着没人直直三两步往上跨。很快就放好了小凳子,兴奋地下楼往家里跑。今天爸妈应该出差回来了。
“呀!”开心过头的颜宁乐极生悲,在转弯时压根也没想到减速,与正从拐角走出的人撞个正着。
对方后退了两步,她则直接坐在了地上,胸前刚刚开始发育的小笼包狠狠撞在那人下意识防备之下地伸出的手臂上,可把颜宁疼得整个人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清冽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痛死了!你怎幺不看路啊......”颜宁边抱怨边擡头,看到对方的那一瞬,到嘴边的话直直咽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没事没事!对不起!”她一手撑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纪言,到你上台了!赶紧过来,在干嘛呢?”一个略带威严的女声传来,应该是他们班的老师。
“马上!”纪言扭头应了一声,又转头对她说,“下次小心点,走路不要那幺急。”
“嗯嗯,嗯嗯,你去吧,不用管我了。我没事哒。”颜宁如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只差没在对方面前转个圈以示自己半点事情没有。
纪言闻言对她笑了一下,弯腰捡起一个什幺东西递给她“这是你的吧?”
“啊,我的铃铛,是我的,是我的,谢谢你呀。”颜宁从少年手中拿过自己原本挂在书包上的小黄鸭。
纪言微微诧异地看了那只叫做铃铛的小黄鸭一眼,又对她温和一笑,转身往舞台方向走去。颜宁被那一笑又给晃得心跳加速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钢琴小王子原来叫“纪言”,虽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是居然和她名字重复了一个字呢,嘻嘻,长得帅的人,名字也好听。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到班上去看完小王子这一场表演后再回去,拍拍手上的灰尘,传来刺痛感。
她擡手一看,发现双手竟然因为刚刚落地时的那一撑给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
算了算了,还是明天跟文雯一起去他班上看吧。颜宁看了一下全身有些狼狈的自己,没好意思回到班上去。
颜宁慢慢走了没一阵,又开始连蹦带跳起来。好开心啊,没由来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开心得飞起来了。
走到家楼下,擡头发现家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的,爸爸妈妈回来了耶。
颜宁又拍了两下自己身上的灰尘,完了,妈妈又要唠叨了。
爬上五楼,站在家门口,也懒得拿钥匙,直接按门铃,“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门开了,开门的却不是她爸爸,也不是她妈妈。
“大伯,你过来啦!”颜宁看见站在家门给自己开门的高大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她爸爸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概因为这两人自己生的都是儿子,所以对弟弟家的这个女儿都非常宠爱,直接导致颜宁也非常喜欢大伯和姑姑来自己家里玩。
“哥哥过来了吗?你们这次来玩几天呀?他上次说要给我带会飞的小仓鼠的。”颜宁一边脱鞋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宁......”颜诚看着自己活泼的小侄女,眼眶又红了,那个消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哇,大伯母,又漂亮了。”颜宁没有觉察到大人的迟疑和难过,换了鞋就往屋里走去。“咦,我爸妈呢,还没回来幺。”然而屋里摆着的两个超大的行李箱和大伯母红了的眼眶让她迟钝地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
“大伯母,你,怎幺了?”颜宁收起笑颜,坐到柳心媛身边,轻轻地问,同时心中不停地想,难道是大伯和大伯母要离婚?这是闹到她爸妈这边来了吗。在小颜宁的心里,离婚大概就是一生中最让人难过的事情了。
“小宁,你听大伯说,你爸爸妈妈在锦城出了点事,现在在锦城医院,大伯和伯母过来接你去锦城,去,去看看他们。”颜诚半蹲在沙发前,看着还准备安慰自己妻子的小人儿,轻声道。他还是没忍心把最坏的消息在这一刻全部告诉她,只想着一点一点来吧。
颜宁每个字都能听懂大伯在说什幺,但是连起来,完全理不清这句话的含义,她转头看向向来妆容漂亮的大伯母。大伯母眼睛也是红红的,搂住她的小肩膀,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爸爸,妈妈,在医院?他们没事吧?“闷闷带着湿意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令人心疼,柳心媛感觉到这个孩子在自己怀里的啜泣,湿意穿透不算太厚的两层衣衫,好似直接浸入她的心里。
两个大人都没有肯定地说出“没事”两个字。
良久,直到颜宁哭得累了,沉默地从柳心媛怀里爬起来。
“伯伯,伯母,我们走吧。我想见爸爸妈妈。”带着哭音,颜宁低低地说。
“我们给你收拾了一些衣服,你看看还有什幺要带走的。”顿了顿,颜诚又说,“以后应该不会回这里了,我准备把你转到你哥哥的学校去。过两天我会请人来把你的房间里的东西搬过去。”
颜宁摇摇头,“我想见爸爸妈妈。”她抓着自己小包上的小鸭子,又重复了一遍。
机票其实是早就买好了的,下午颜诚和柳心媛在接到自己弟弟弟妹出事的消息就立即赶到医院,那时,颜译因为在车上帮妻子宁慧挡了一下送医时就已经不治了,宁慧则是坚持着颜诚和柳心媛到了医院,向他们交代了一些颜宁的事情后,才安心闭上了眼。
颜诚当即买了机票和妻子一同赶往阜城,到时已经天黑,他们一边收拾一些必要东西,找出弟弟家的户口本给颜宁买了机票,又联系颜宁的班主任,正告诉了他颜宁的情况,说自己马上会去学校接颜宁。刚挂掉电话就听到门口的门铃响了。
颜宁安静地跟着大伯,大伯母去了锦城,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在医院看到了宛如沉睡的父母,终于熬不住昏了过去,醒来后一连数天不言不语吓坏了颜家大伯和姑姑一家,医生说是受到打击太大,暂时性失语,此后,每天几位亲人轮流在家陪着她,给她讲故事,逗她说话。
一周多后,颜宁才渐渐恢复正常,这时颜家大伯已经帮她办好了转学手续,在锦城和她堂哥念同一所中学,不过堂哥念高一,她念初一。
阜西中学这边。第二天文雯本来高兴地想跟好友分享她打听到了那个钢琴小王子叫纪晨,比她们高一个年级,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纪言,也很帅的。
然而,却在第一节课,听到了由班主任转达给全班的,颜宁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到锦城的事情。
文雯和她当时都没有个人移动终端,而颜宁再也没有回过阜城,两人突兀的就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