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灵醒来很久了,但她仍睁着眼睛,除了偶尔眨眨眼皮,身体一动不动。卫思白还在睡,手拦着她,她怕一动就惊醒了他。她面对着墙,侧身而睡,卫思白从身后环着她,手就放在她眼前,近到掌心纹路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指节分明,修长而白皙,指甲发白却修的干净,手指上茧子不少。
身后很安静。她静息才能听到他轻声而缓慢的呼吸声,躺了好一会,她才动了动,想把他的手移开。手刚一碰到他手臂,就惊醒了他。卫思白从身后抱住她,身子往她背后贴,鼻尖触到她后颈。
郁灵心一横,把他甩开,从床尾下了床,去了洗手间。卫思白睁了眼睛,面色平静,也随她起了床。
一早上,郁灵无论是刷牙洗脸,还是下楼吃早餐,卫思白都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连吃饭都贴着她身侧而坐。
中午,他们又一起吃午餐。卫思白满怀期待地看她,“我帮你把刺都挑了。”
亭子翻修了,还做了不少秋千。
吃过饭,她去亭子荡秋千的时候,卫思白在她身后推着。她上四楼喝茶,卫思白也跟着她,他们虽然没有对话,可她能感受到他一举一动的小心翼翼。
可是,真的没有必要。
起床的时候,她收到了他妈妈发的邮件——全都是卫思白的资料。她看到了最重要的信息,学校九月份开学,他妈妈安排了八月份的机票,英国那边的所有准备她也都安排好了。
树木茂盛生长,绿叶随风飘舞,沙沙作响。微风轻轻吹拂,一闻,全是草木花草的清香。她看了卫思白一眼,坐在晃动的木椅上帮她用热水清洗茶杯,细软的发丝和锁骨上的白色衣领正随风飘动,或许接到她的视线,他擡起头来,扬嘴微笑。
他还是什幺都没说。
对卫思白,郁灵应该很熟悉了。他和她分享小时候的事情,和爷爷生活的时光到稍长大了,就随妈妈去到各地,一边参赛一边游玩,拿回来数不清的奖杯。她妈妈一定是个非常伟大的人,培养出这幺优秀的卫思白,自信、开朗、活泼、善良,还特别漂亮。可她却不一样,就像瓶子里的水,平淡无奇,水面泛起的涟漪和浩瀚大海的波涛海浪相比,不值一提。无论是生活的轨迹,还是未来的走向,她和卫思白似乎隔着两个星球那幺远。
她只是一个不能再中规中矩的人,虽然不喜欢父母的安排,但她仍听父母的话,大概就是那种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听话、乖巧、懂事。要是说她有什幺比卫思白得意的地方,大概只剩下年龄了吧?
她以前不懂,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家人的支持比什幺都重要。
“来。”卫思白把泡好的茉莉花茶端到她前面,茶香四溢,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你走吧。”
她没接过茶杯,反而笑着看他。下山吧,他们的交集也到此为止。
卫思白小心放下了茶,不让它溢出杯口。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幺无声对峙了若干分钟,直到热茶降了温,不再有任何白雾冒出,郁灵不再和他呆在一起,起身下三楼,想回到自己房间,不料卫思白又跟在她身后边,寸步不离。
郁灵背靠着房门,又说了一遍,“你走吧。”
她平视着前方,只看到卫思白静止的肩膀,没去看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卫思白又靠近她一步,她贴着门擡头看他。
“我东西还在里面。”
她怎幺把这给忘了。郁灵想开门,但是还是叫他走远一点,他乖乖照做,后退了两步。
‘嘀’的一声,郁灵手抓着门把往下旋,门开了几公分,她擡腿走进的时候,卫思白突然走到她身后,手掌压上门,想把门完全打开。郁灵不是没料到他的举动,不过太过突然,她才反应过来,侧过身来到房内,身体挡住,并想把他挡在门外,重新关上门。卫思白却直接把脚卡了进来,她再怎幺推门也无济于事。她拧着眉头想把他脚踢开的时候,卫思白推开了门,侧身进了房间。
“你自己收拾吧。收拾完就走。”郁灵没坐到床上,房内有两张椅子,一张在桌子旁,一张在床边,昨晚卫思白擡过去的。她坐在靠桌子的这张椅子上,桌上放着他的登山包,她就这幺坐着,等着他收拾完。其实他也就带了几套衣服,几分钟就能收拾好。
可卫思白就这幺站在桌子旁,一言不发。虽然郁灵没有看着他,但是知道他肯定在看着自己。是她先等不下去的,擡起头想催他的时候,对上他那双茫然又无比落寞的眼睛,她还是狠下了心。
“你快点收拾吧。”等下过了傍晚,下山的人多了,还不一定能排得到他。
没想到,他坐到了床上,肘关节支在大腿上,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随后握着拳,撑着眉骨,看着地板。房内充满了压抑。
他问:“为什幺?”
声音又低又干,能听出来他在努力抑制着情绪。
“我昨晚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看他丝毫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样子,郁灵站起来,拿起他的包,帮他把他的东西都收进去。要拉上拉链的时候,被他按住手腕,一动腕关节就痛。
“你干什幺?!”
卫思白抢走他的包,‘啪’的一声扔到地上。又一脚踢倒她身后的椅子,俯下身,手穿过她的手臂,抱住她的腰下两侧。郁灵整个人被他凌空抱起,抵在身后的墙。她脚垫起来还是够不到地板,重心全落在他身上,往后倒的时候又落到了墙上,两面夹击,她被这幺压着下不去,和微擡起头的他对视着。
“我干什幺?你说你在干什幺?!”
他全然换了副神情,面目有些狰狞,胸前起伏的厉害。
“你把我放开!”
他还是一动不动,目光像把冷剑,仿佛要刺穿她。
“你先把我放开,行吗?”
卫思白不听,反而抱得更紧,让她差点喘不过气。她弯着手臂,挤进两人之间想推开他,却一点作用没有。
“可以,那你不能再赶我走!”
“卫思白!”她怎幺也会拿他没办法,无理霸道,话怎幺说都听不进去,“我没赶你走。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想到了什幺,突然整张脸贴近她的下巴,微微扬起,“除非你亲我一口。”
说完他闭上眼睛,撅起了嘴。
郁灵肩沉了下来。他现在根本就已经无法交谈,她后脑勺靠紧了身后的墙,把脸别过一旁。
卫思白等了一会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他直接咬住了她的耳垂,又火急火燎地吻她的脸颊,下巴,再到嘴角。郁灵连忙用双手推开他的脸,并死捂住了嘴巴。卫思白却低头埋向她的颈窝,顺着颈线往上咬。郁灵又忙地遮住并缩起脖子,这下被他抓到了机会,嘴唇被他牢牢地吻起来。
又是这样!气急败坏间,她流了泪,鼻子随之也酸酸的,抽咽了几下。
卫思白忽然停了下来,松了手,把她慢慢放下。
郁灵捶了他好几下,直到他后退了几步,她捡起椅子坐到上面,“你为什幺老是这样不把我的话当真?我们分手了!听见了吗?我们分手了!”
她当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努力忍住,接着趴在桌子上隔绝她的视线。
卫思白蹲下来,手很轻地搭在她肩上,自己也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让我怎幺当真啊?前几天我送你回家的时候我们不还是好好的吗?你还主动亲我了,你说啊,为什幺?为什幺你突然要这样?”
前天去卫思白家,离开之前他妈妈的暗示还盘旋在心里。谁不想在孩子心目中树立一个最好的形象。当然,没有她的暗示,郁灵也不会去挑明,她还是很清楚,让卫思白在她和他妈妈之中做选择,不过是让自己尴尬,也让他难堪。
郁灵等自己冷静了下来,才把头擡起来,“因为我发现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再骗你。”
“你觉得我相信吗?”
“那你怎样才肯相信?!”
“说实话。”他跪坐着,牵住她的手。
“我就是在说实话,我觉得你幼稚,不成熟,你让我没有安全感。”郁灵顿了顿,又开口道,“而且,我喜欢上别人了。”
‘幼稚’、‘不成熟’成功刺痛了卫思白,更要他命的却是最后一句,直接让他窒息,他既震惊又愤怒,浑身血液涌上心头,他问她,“谁?”
“你不认识。”
“我不信,”虽然他还说着不相信,可底气少了一半,“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你怎幺可能喜欢别人?”
“告诉我他是谁?”
郁灵干脆站了起来,帮他捡包,留他跪坐在地上。“是谁重要吗?重点是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了,你也下山去吧。”她把背包捡起来放到他眼前的凳子上,然后转身去把门开了,示意他出去。
他站了起来,很缓慢很沉重地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遮盖住了她。
她看了一眼房内,“你的包还没拿。”话没说完,震耳欲聋的一声响,门‘砰’地被关上,周围墙壁都抖了抖,吓得她打了个颤。
卫思白把门重重地关上。下一刻,他单只手臂环住郁灵的膝盖,把她擡到肩上,大步地走到床边,扔她到床上,没给她挣扎着起来的机会,整个身体把她压的死死的,让她手脚都完全动弹不得。
“告诉我,他是谁?”
郁灵才知道,这下是真正惹到卫思白了,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极力忍耐熊熊怒火的狮子,眼里烧着一团火,似乎要把她烧的灰飞烟灭。她本只是想让他尽快接受现实,现在他接受了,可他似乎又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郁灵也不甘示弱,“告诉你又怎幺样?你要打我吗?”
他浅笑了一声,可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让她不寒而栗。卫思白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宝贝,我怎幺舍得打你呢?”
他嘴巴贴到她耳朵旁蹭了蹭,声音轻柔,“我只会让他消失。”
卫思白现在的样子让郁灵感到恐惧,她逃离他贴近的脸,同时放缓了语气,“我骗你的,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
“……我不信,我不同意,分手?这辈子都不可能。”
“卫思白。”
“你闭嘴,我不听。”
他嘴角朝下弯着,泪眼婆娑,看着极为委屈,话里的哭腔再也隐藏不住,“灵灵,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离不开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对你的爱只增不减。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好吗?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这是郁灵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的眼泪已经蓄成水珠,从眼角滑了出来,一串接着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