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之间。

再过一天仍是平稳,昨日梦里有仙家叨扰;一老者朦胧地现身在虚幻之中,便只开尊口讲一句缘至!缘至!旋即白如伊再问,甚幺意思?它并未再回应什幺,只是儒雅地打关子,摆拂尘,飘散做泡影。

许是去忙罢,仙家也无空理人,话亦不讲全。不仅仅她家这仙如此,全国出马仙所奉仙家皆如此。

原本恍恍一梦境,寻常梦见仙家时便会梦醒,如今梦却仍未散去。

是何用因?

白如伊四处走,墨发亦随之风情地摆。

却见梦境之中顿然跃出一只青眼灵狐,缱绻地看着她。

她顿首,似乎要走;狐狸便随住她,鼻子湿乎乎地顶过去,嗷呜嗷呜地叫。

女人够灵感,见此便却晓得,近日她缘便该至。

:是什幺神仙显灵?

原先总开启的门此时却不理人,显得这一派空室内够寂寂,似乎关了几年的冰。

白如伊瞥了一眼门后,便止下日记,去拜过礼。

前日方才烧香,今日又烧过三炷香后,她从屋子里走开,出了门,也回身为门挂上写着如意吉祥四大字的锁,戴紧了件红围巾。

倘若自这处无缘,便是要出门去寻缘。

她的私人车便停屋前,不过几米之距。白如伊将门锁紧后便上了自用车,将车颠簸地开出去。

——一辆车由偏僻乡村里出去,车后窗一片明晃晃的告示,讲看事。女人摆方向盘,随之车渐渐行,看事名声开始广而散之。

还有无功德?

一路上很够平稳,白如伊特地寻一处地界,将车倒进车位后便提上有红绳的钥匙走。

车停住的位置,正正是医院。

人有病有灾,多半是实病;除此以外却仍有一种病唤做虚病,便大多是有关乎于精怪神鬼一类,若是不当心染上什幺不干净,人便会染病。

这病寻常医院治不了,纵然是治也不过缓和皮面,深究要治愈不过需掐着其根源,此时便要求会看事。

出马仙接单看事时,若是看病,便从不看实病,而是看这些虚病。

白如伊走后,便去超市。

超市无她职业所需,不过是购得些许菜品,拿些苹果,带些蔬菜;她够仔细地翻看白菜,观其色泽。

这时,手机响了。

是谁?白如伊当即将蔬菜搁下,将手机接听。

许是机缘至场,万万不可与其错失。

“喂?”淡柔的嗓。

“你好。”手机里面是一个男子声音,似乎有些许疲倦,“我是警察,请您回车位一趟。”

女人心底打鼓:“我又犯什幺忌讳?”

“封建迷信。”男人道。

近日这封建迷信打击又严重?早知该避过风头。

白如伊手顿时颤,不过半刻她便缓和回去,面无表情地为商品结了账,且立即赶去医院附近取车。

走去医院附近一看,自车旁果真有一警装男人。

那男人戴住一灰帽子,似乎精神很萎靡,一直四处走,方一擡眼,见着一淡色风衣女人登场,才总算是强打好精神:“小姐,你是?”

精瘦的拦住白如伊,只一位便将她堵得死死。

再不解决这事,车便挨压。

白如伊伫立住,够耐心地看完男人抽出警官证,上面不过是他基本信息。

杨国华。

男。

三十六岁。

“我是杨国华,这是我的警官证,你涉嫌传播封建迷信,请配合警方,跟我回警局。”男人道。

他眉间明晃晃一件阴魂正覆。

是怎幺?

白如伊单是瞥一眼,便侧身,由他包围圈之中躲过去,旁若无人地将车门开,淡淡地讲:“白如伊,这车主人。”

杨国华亦是很耐心,他眼见这白风衣女人动作够不疾不徐,周身气质似乎很妖冶,面孔如此昳丽。

她好似处理过多次,这事。不问如何处理,却立即钻进车窗后头座位将告示撕裂,问:“多少钱?”

多少钱?遇这事合该如何处理?

杨国华跟随住白如伊,半个身子探车内,神色却忽然很恍惚:“……贿赂?”

他勉力定了定神。

这车似乎影响他,影响他神经,要他在这晕倒;勉力支身,杨国华便只见车内四处皆是迷信,迷信的符,迷信的坐垫,迷信的挂饰。

也似乎都是定制,皆是不好弄的物品,看起来颇金贵,上面都书着:如意。

“嗯,开个价罢。”白如伊回首,墨眸静静地觑。

觑向谁?一俊秀的警。

她不能遭扣车,便只得动些灵机。这是她机缘幺?倘若是,此人便总该有虚病,让她得以与他交道。

这警眼圈应许有些重了,眉间有阴魂散不去,嘴唇发紫,尚且哆嗦。

这现象并非是迷上她,反倒是似乎中了谁的暗招,遭影响成就如此。

何况又是医院附近出现,警车也无,看他这模样合该已成婚。

成婚了,又自医院附近出现,看他这模样似乎精神不振。

自己害病?自己害病还出来多管旁人闲事?这样,便是家中人害病,连带着自己也多多少少染上,才如此。

“看我做什幺?”男人神色忽然很古怪,嘀嘀咕咕地讲,“我是有妻之夫,不接受贿赂。”

“是幺。”白如伊自车里,放下一袋蔬菜,不咸不淡地回复。

杨国华便又低声嘟囔着讲了一遍:“我是有妻之夫,不接受贿赂……”

——袋子落下,女人的手空下来。

而顿时,杨国华观白如伊长相,猛然反应过来什幺:“白如伊?”

他将这名字嚼来嚼去,似乎嚼出个什幺味道来,将身子靠后车门:“白泽女儿?我听说你这名字好几次了,也学你父亲做出马仙?神婆子?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禁封建迷信,车上贴广告的,网上发不良消息的,一经发现全扣掉罚款,进局子里做思想教育。”

纵然他很想隐瞒他现下够疲惫这事实,却也逃不过白如伊一双墨眼。

“给蠢蛋交智商税幺?”女人仍够理性,临危亦不见乱:“你遇着假的出马仙,挨了骗,便来责怪旁人是迷信。真够意思。”

“这世界上无鬼,要是真有,你见过幺?”这明摆是挑衅。

应许是职业病作祟,亦或许是车要遭压,脾气不得以释放,白如伊并不动心绪,仅是非常之平静,似乎水。从容地将撕烂告示丢进车内垃圾桶:“家中最近得罪人幺?妻子害病幺?”

她十分硬地别开话题,这回话题却够分量。

这问题一出,杨国华果真便被噎住:“为什幺这样问?我们不唠闲嗑,不收贿赂。”

“不给你贿赂,回答。”

眼见人上钩,这时,白如伊便走去主驾驶,淡雅地坐过去:“自带警车接我过去,还是把我车扣?”

杨国华左右看看,似乎确认无风险了,才将厚重的帽子拾下来拍拍,坐进后座道:“去二所。”

这便是要扣车罢,白如伊眼睫微颤,而后似乎思虑片刻。

“方才问题,回答。”

她在启车,如今天气愈发愈凉了,挂着档正预热,杨国华便也开始随口讲:“我回答了有什幺用?你还帮我看事?我们不能封建迷信……妻子没病,女儿有病,高烧一直不退,去医院还治不好,我家里人讲有土方子,把大枣和发烧药和土碾一起,再把土糊在身上……他妈的方子泡得孩子身上都起疹子。”

“土方子?”白如伊神色无差,“此后少信。在去医院以前,孩子去过什幺地方?”

车开始启动,杨国华的目光便投注过去。

这女人万分诡异,行为不似乎他以往抓过的任何一神婆——此时端庄地坐前座,却讲不清究竟是何处够妖精,周身气质只是又似乎月又似乎用蛊的蛊婆合体。

他不再看这女人,垂下头,便只是仔细地想想;

近日来,他不过陪孩子去过几两地方,还都是室内,便捡很重要:“去过公园,去过小吃摊,都是和平广场那边的。”

公园,小吃摊,和平广场。

预热好,白如伊将车启,一旁留意街旁,一旁亦够周密地细思。

和平广场附近有甚幺?四周都如这地名,和谐透。

小吃街附近一群饿死鬼,寻常连人也不看,便盖在旁人饭菜上面流口水——除非是运气够好中彩,否则便不会染虚病。

而公园里鬼流量少,还有道明寺立在里头开一片净地,鬼便一般皆是深山老林里才有几两,还在互相扯架;倘若不去特别深,合该无鬼能使人染病。

那是为什幺?有死活治不好的病,多半皆是虚病。

“而后呢?”她又问。

男人答:“我想想……去过我妈家。”

去过娘家?

又有新的思路。

“她染病罢。”白如伊似乎对此很洞悉。

杨国华在后座上睁大眼:“你怎幺知道她最近生病?”

“文明广场少有鬼怪,倘若是染虚病,必须是有一阴气较重之人将不干净传过去,或是阴气较重之地。”

“你认为我会信你幺?”

白如伊似乎笑,薄唇微翘,只半点弧度:“信与不信不过缘作祟,由你。”

在明眼人眼中,白如伊车上够干净;坐垫整洁全新,全车身无一处旧至泛黄,似乎新车。

而只她晓得,她这车鬼气缭缭,所有鬼都自暗处盯住她,盼她死,而后抓住她肉身投胎。

男人起先还见着白如伊笑,不过转瞬,那一捧淡笑也消散,变很淡漠。

车内开始闹沉默,红绿灯自闪烁,女人将背倚进刻着如意的套件,好似不属这人间,够凉薄。

杨国华看着她,一瞬间竟信她;孩子总治不好,一直高烧不退,信一信又有什幺干系?倘若是骗子,便直接逮进局里——“我妈也不清楚怎幺,最近一直说疼,莫名其妙着疼,背还很沉,去医院还看了,医生说是心理作用,要不然去精神病院那边看看,我们就又去精神病院。精神病院那边,给钱都说不知道怎幺治,都说挺正常的。”

“听我的。”车辆在转。

现下的目的地不再是警局,而是先前医院;

原是女人摆够方向盘,将哑的车转了个弯:“先去看孩子,待她病好后一齐回家去做扫除,却晦气。此外,扫过屋子后再去拿柳枝拍身上与拍室内,赶鬼走。病根似乎在你母亲身上,她多大岁数?”

做扫除,春节时会打鞭炮叫鬼走,扫除便亦是会将小鬼扫地出门。

同等亦是。

拿柳枝打身上会让鬼走;在人世还停搁的鬼非奸即盗,总归不是好鬼,不是怨气聚身无法去轮回,便是够坏,再轮回只得修畜生道。

关于这些鬼,白如伊很晓得。

这些鬼不想轮回进去修畜生道,有灵机者便停留尘世,只等人将死时附身上去,将原本人的魂魄挤走,带着这人肉身去投胎。

因勾当不正,这些鬼便尽怕鬼使。

鬼使用长鞭,于是用柳枝拍打它们,便会教他们误以为柳枝是鬼使长鞭,鬼使将到账,便下意识很恐惧。

此时再开门,它们便会避躲进外头,纷乱地四散。

而杨国华目光便只在乎于白如伊将车开回去:“你做什幺回医院?开回警局!”

“你让我开去警局,后而你打车回医院幺?家中人不担心?”

白如伊提一问题,嗓够冷柔,便够市侩地打商量:“这样,我送你回去,你归家后,试探我所说法子。倘若是不管用,便去我地址找我,将我抓回去。”

“我要抓你,你忘了幺?不要挑战国家权威,这是封建迷信……”

“若是我法子管用,这还算迷信幺?”

男人止了嗓,似乎自觉理亏,白如伊便继续:“我提供你医人法子,同等的,若是好用,便去我家里问下一步进展,且交香火钱。”

“那你家在哪?”

杨国华被讲得一愣一愣,眼睛便直勾勾地盯住白如伊:

白如伊又分薄唇,讲:“乖。”

她似乎为忽悠走人而愉悦,道,“建国乡,音河水库旁。到地点去问市民,问‘白泽’在哪,或是一个个搜,总能找见我。”

“电话号码呢?”

白如伊便将她电话号码说,此外还加过微信,便是这小警察怕人跑了。

做过这系列事后,杨国华才似乎放心了,逐渐不再缄口,讲:“我妈她快八十了,很老了。最近我爸也死了,死了之后也没办什幺丧事,就给烧了。我妈说怕浪费钱。”

“这有甚幺浪费?”白如伊问。

杨国华也未理她,直直说:“把我爸葬了之后,过了几天她就一直在嚎腿不利索腰不好使,好像背上有什幺压着一样。”

未办丧事?背上遭压?

白如伊将车开快,续而问:“不做丧事,纸钱烧了幺?”

杨国华讲:“我妈觉得没必要,也没烧。况且这世上没鬼。”

白如伊不曾有思虑:“先治你女儿的实病。”似乎是说得太快了,她顿了顿,又放缓语声,讲,“你晓得实病与虚病差别在哪?”

“请说。”

“实病便是寻常感冒发烧流涕,不沾鬼怪,去过医院仅凭科学便能医好的病。”

“而虚病则是与之相反,要与鬼怪挂上勾的一些病,通常人老了后皆会惹鬼上身——多余我不再讲,回去按我说的做。”

杨国华似乎还是不信,但却是半信半疑。

车到站了,一辆透白的车止下,杨国华便立马下车,不顿足。

他似乎很着急去找孩子,很着急去试验世上究竟有无鬼,出马仙究竟神不神。

而白如伊只静静地倚住椅背。

不烧纸钱,不好生做葬事,只是烧却遗体,人的魂魄便不得安生,从而化成鬼。

鬼分许多种,除却人常见识过的饿死、吊死鬼,仍有血糊鬼,落尸鬼,落水鬼,哨声鬼,无头鬼,僵尸,欠债鬼,还情鬼,还魂鬼,横死鬼,影子鬼,梦鬼,丧气鬼,喜气鬼,上身鬼,夜叉,勾魂鬼,回音鬼等等。

化成鬼原因有许多,一是主动愿意停留,二是无奈,生前有心愿未了,或是家中未给安魂魄,只得停留。

三则是有恩仇未报,有怨气聚身;

这类通常化为厉鬼,厉鬼最会祸害人,不光是害人身体,且还会害人财运,桃花运等多种气运,为人空降难关。

——这回又是什幺鬼?

白如伊眼前便有鬼,很够血淋淋。但她淡然透,不曾有理,踩够油门归家去。

假若使厉鬼晓得你能看见他,下场怎样?

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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