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四十一年秋,姬澈到玉髓山打猎。突降大雨,到一棵树下暂避。不想一道惊雷打在树上。
擡回来时,人已经凉了。
谁也想不到他会死——以他的壮健,活到八十岁也是有可能的;更想不到他以这种方式死去——天打雷劈不是有道明君的死法。
这样的突然,卒不及防,连一句遗言也无。
阿霁一身缟素,跪在灵前,尚有些恍惚。难以接受他的音容笑貌,他的硬度与温度,就这样离她而去。
想起许久之前对他的诅咒,居然应验了,只是迟到了这许多年,她早已不恨他了。
命运的作弄。
她的唇角不禁上弯,意识到不妥,连忙端正神色。好在唯一有资格和她一起在殿内守灵的只有她的儿子——新帝姬绍,而他,欣慰或许有,悲哀谈不上。
母子俩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姬绍便道:“夜凉风寒,我送娘娘回寝阁歇息。”
阿霁点点头起身,由那同亡夫一般高大伟岸的儿子圈着肩,走出长生殿。
外间和楹下,密密麻麻跪满了白色身影,是姬澈的嫔妃。有的还在哀哀哭。最稚幼的几个,明明是最惨的,反倒靠着墙,抱膝发呆。
本朝对先帝嫔妃不算友好。太祖去世前,特命最宠爱的梁才人殉葬,其余无子女的都送到庙庵里修行。
不出意外,青灯檀卷也会是这些薄命女子的归宿。
阿霁边走,边对儿子说:“娘娘求阿绍一件事。”
“娘娘只管说,但把求字去了。”
“你耶耶那些嫔妃——”
“哪一个得罪过娘娘?”姬绍立刻问,完全想偏了。
阿霁失笑,“我是说,她们不必守着,厚给银钱送归乡里,愿意改嫁的,也听之任之。”
姬绍目露诧异之色。
阿霁怕他不允,又道:“这也不算离经叛道吧,魏武故事古已有之。”
姬绍笑了,搂紧母亲的瘦肩,“我听娘娘的。”
这并非难事。如此安排,天下人只会益发怀念先帝仁慈,歌颂新帝仁孝。
雷劈而死的事实当然要瞒掉。飞龙盛世的缔造者在官修历史里,朝臣百姓的口碑中,是不世出的雄主,有着泽被天下的生,寿终正寝的死。
柔仪殿里,一个青袍男子在楹下照顾药炉,清瘦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赵先生。”
赵乃谦转过身,从容行礼,“娘子,陛下。”
他也老了,鬓星星然。
姬绍便止步于此,“娘娘累了,烦劳先生看顾好她。”
赵乃谦点头,“陛下尽可放心。”
阿霁饮了安神药,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坐起来问床边守候的赵乃谦,“是烛光太亮了?”
“是月光。”
“赵先生,我心里很空。”
“想哭就哭。”
“这宫中比我冤屈的女子多了,眼泪留给她们流吧。我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什幺牵挂也没了。”
赵乃谦笑道,“不是还有我吗?”
阿霁讶然看他。
赵乃谦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已求过陛下,调我到娘子殿中服侍。以后我会一直相伴娘子左右。”
圆月慢慢移上来,纸窗上也可见它明亮素白的影子。
月光下的阿霁闭目恬睡,容颜仍是年轻美好的。
赵乃谦仍握着她的手,唇角含笑,不复往日谦退冲淡。这幺多年,这幺多年,终于给他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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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澈陛下,可以再给您一个机会留遗言传喻后世。说吧。
姬澈:莫要强人妻,强奸遭雷劈!
龙鸡鸡:把我割了,让陛下复活吧,反正他还有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