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失身,阿蘅当然问心无愧,但面对心仪已久的皎皎之士,仍难免有不洁之感。
尤其她深知王士宜素喜洁。无论冬夏,每日冷水沐浴。她曾问他何不用热汤,他答,若是习惯了热汤,遇到热汤不备之时,就无法净身了。
身体上的洁癖尚且如此,何况精神?
他还是那个与皓月争晖的察察君子,而她早已受世之汶汶,不复从前山鬼般精灵多情的小女孩了。
王士宜吻干她的泪,又欲吻她的唇。
阿蘅下意识地偏开头。
王士宜以为她心中有阴影,排斥与男子亲昵,倒为自己的情动感到惭愧,轻轻放开她,仍握着她的手,问:“蘅娘,你可还愿做我的玉女?”
“纵使先生不弃,我身被羁縻,如何得脱?”
“我虽无能,为了你,愿意趟一趟浊流。”
阿蘅担忧地看他。
王士宜笑着替她整理鬓发,“也是为我自己。只是我怕陷得太深,失了本来面目,反教你不齿。”
阿蘅道:“您从前说过,川泽纳污,瑾瑜匿瑕,这大概是天道吧。”将他的手按在心口,让他感受自己芽乳的婉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先生深情厚谊,阿蘅无以为报,愿以微躯奉先生。”
透过丝帛与肌理,王士宜捕捉到她脆弱的心跳,萤虫一样微小发光,顿时心痛如绞,“好蘅蘅,我求的是一世的厮守,不是片刻的欢愉。”在她额上一吻,决然出了书室。
太子峤以为有情人相见,必然缱绻,不想王士宜顷刻便出来,对他一拱手,“殿下厚德,士宜感佩于心,可惜今后非但不能追随左右,反而要辜负您的恩义了。”
姬峤仍是云淡风轻,“阿舅不必过于自责。我何尝不盼着阿蘅好?”
阿蘅回到宫中,沐浴后,一边蓖发,一边将皇孙的可爱报与皇帝知。
姬绍绕弄着她的发丝,闲闲地说:“既是你喜欢,封他一个岐阳王好了。”
皇长孙毕竟特殊,照例赐名时便该封王。姬绍故意略过,分明是要令太子难堪。阿蘅不过提一提,他就把个王爵像丢骨头给狗一样掷给东宫。
何等随意,何等轻慢。
明明是亲父子。
阿蘅已经看惯,只在心中叹气。
姬绍拉了她坐在膝头,鸟啄樱桃一样,吻着她的眉目与口唇,笑着说:“蘅蘅真是乖得发痴,明明你要什幺,我都会给,你却从不开口。白受了这些委屈,教我心疼。”
阿蘅想了想,说:“我阿兄很可怜,陛下还教他袭了我耶耶的爵位吧。”
姬绍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好呀,看在你面上。早知道你耶耶生出你这样可爱的女儿来,我也会对他好些。”
“还有我大姊姊,听说在突厥日子不好过呢。”
姬绍打个哈哈,“嫁鸡随鸡,这个我就管不了了。”
阿蘅黯然,“本该我去和亲的。”
“为什幺该你去?”姬绍深深地看她,“你比她可爱多了。难道你宁愿去和亲,也不愿侍候我?我对你不好吗?”
平心而论,当然是好的。除去不该有的肉体关系,姬绍疼爱她,远胜过他亲生的儿女。阿蘅童稚时最渴望的父爱,却是以这样畸形的方式得到。
姬绍见她久久不答,也不生气,一收臂箍紧她的腰,幽幽叹息,“我对阿蘅最好,阿蘅却最会伤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