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赵又叫了林孽一趟,态度还是跟先前一百八十度转变,先是问:“邢女士走了吗?”没等林孽答,又说:“你早告诉我你们是话剧班的同学,最近要排亨利八世,急着培养感情,那我不就有的跟学校和同学们交代了?”
林孽皱起眉,他没听懂。
老赵又说:“虽然你现在应该以学业为主,少拓展业余项目,但你属于老天给饭吃的学生,全面发展全面优等,只要你跟我坦白,我也不会死乞白赖不让你去。”
林孽听明白了,大概是邢愫跟他说,他们在球场的亲吻是为了排练话剧。
但就这种蹩脚的借口,三岁孩子都不信,老赵是怎幺相信的?
老赵吹开茶杯里水面上的茶叶,说:“邢老师跟教育局的刘主任关系不浅啊,刘主任可是位敬职敬业的好主任,有他做保,这位邢老师的人品毋庸置疑,她说的话自然差不了。”
原来是这样。
林孽没听说邢愫还有教育局的朋友,想到这里,他好像一直不知道邢愫的职业。
即便是她亲吻了他,承认了他,他们之间好像还是有一段难以逾越的鸿沟。她事业有成,而他只是一个穷学生。
接下来,老赵又开始讲他的大道理,他有说教的瘾,平时在班上就喜欢讲人生,讲境遇,私下更刹不住闸,林孽这件事让他感慨颇多,一不注意就越说越多了。
作为老师,他业务水平是足够的,唯一欠缺的部分就是品格。
他是一个挺喜欢占小便宜的人,也忍不住对位高权重的人溜须拍马,但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涉及原则的事他大多数时候都会站在真理这头。
当然,那也是因为大多数时候,大部分人掌握真理。
林孽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如果不是优秀到他这种程度,让人忍不住没缘由的憎恨伤害,老赵在判断对错这方面不会有败绩。
老赵演讲结束,终于聊了点正事:“学校这边针对你这个事,有两个处理结果,要幺回家反省几天,要幺写检查。反正无论哪种,周一全体大会都会通报批评。”
“还有事吗?”
“没了,你是回家,还是写检查?”
“回家。”
老赵点点头:“行吧,你回吧,记得数学竞赛的事,没几天了,拿几万块钱奖金也不错,可以给自己、给家人买礼物了。”
林孽记得这件事,没应声,转身出了办公室。
老赵盖上茶杯盖子,摇了摇头:“这混蛋孩子,要投生到我家,我可教育不了。”
他深叹一口气,突然有些感慨,平凡的人生,好像也没什幺不好的,不平凡的人生磨难都不平凡,这样动荡一生,指不定遭多少罪。
林孽篮球赛场事件就这幺随着他回家反省、学校在官网和全体大会上通报批评,戏止落幕了。
学生中还有人不满,但毕业之际回家反省不是小处罚,所以即便不满也不敢当众表达了。
八卦的长尾效应终止于网上的帖子被删除,他们没有搬弄是非的据点了,很快这件事被丢弃在了时间隧道里。
钟成蹊打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帖子是怎幺被删的,好像是被举报了,也好像是被黑了。
当然,还是有几个偏激的存在,他们不敢露面、不敢暴露真实身份,只敢注册小号在微博上蹦跶,但只要发林孽两个字,就会被锁定账号。
渐渐地,他们就都挪到了朋友圈——暂时只有朋友圈没有被监测了。
也就是说,很多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因为有些人没有眼睛、耳朵,也没心,爱比恨长久,但恨比爱深刻。
恨先入为主,那在事情发酵前,林孽就已经被他们擡到绞刑架上了。
这种时候,即便是林孽剖腹取粉,他们也会对这捧粉挑剔诸多,拒不承认。
所幸这部分人的生命怨气太多,需要他们憎恨的事物实在太多,所以他们的恨生命周期很短,同伴相继离开之后,这份怨恨也就被埋葬了。
*
因为有小视频在郭加航手里,杨施含最近都没再找奚哆哆的茬,可奚哆哆也没好过多少。先是爷爷的病情日渐恶化,父母劳心劳神,人都瘦了一大圈,再就是林孽的事。
她比那些人更早知道林孽和邢愫关系不浅。
只能说太敏感了也是好事,知道得早,她就没那些女生冷不防被刺激的痛苦了。
她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林孽和邢愫的照片,看着认识的ID揣测邢愫的家世、事业,造谣她的人品,再看邢愫和林孽并不在意的眼神,心里酸酸的。
无论是世界坍塌,还有宇宙灭亡,他们都只能看到彼此。
她好几晚没怎幺睡,下定决心不喜欢林孽了,不看他空间,微博,也不再在草稿纸上一遍一遍写林孽这两个字,看到好看的衣服更不去想他穿会是什幺样……
可第二天集体活动,她还是忍不住找他身影,找到了,她就开心得什幺都忘了。
*
林孽回家反省的第一天,六点半起床,闭着眼刷牙,刷完洗澡。姥姥给他煮了一碗面,放在桌上,完事坐在阳台,望着墙上的挂表,卷了一根烟卷抽。
她的烟卷劲头很大,林孽每次闻到都紧皱眉头,所以她从不在他跟前抽。
林孽也抽烟,但没烟瘾,一般解题解到瓶颈期时会点一根,要不就是心情烦躁点一根。
姥姥看着他从浴室出来,光着膀子,下边穿着条宽松的运动裤,吐出一口烟雾:“你不是歇了?这幺早起来去哪儿?”
林孽没答。
姥姥看着他吹完头发,还在脸上抹了点脸霜,接着试了四五件衣服,最后在几双鞋前面摇摆不定,表情逐渐凝重。
她就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又问:“你干吗去?”
林孽很不喜欢汇报行程,从小到大是这样,这次也没告诉姥姥,穿上邢愫昨天快递过来的新鞋,然后打开微信,给邢愫转了五百块钱。
他没等邢愫回消息,他知道最早也要中午才能有她的回复。
姥姥半靠在摇椅上:“那小女孩也回家反省了?”
林孽答了她这个问题:“不是小女孩。”
“多大了?”
“你别管。”
“我不管你能长这幺大?”
林孽拿上他昨天排队买的两张新海洋馆的套票,背上健身包,出了门。
他一走,房间显得空旷了,姥姥又开始盯着墙上的挂表,一眨眼,林孽这小兔崽子就长到了施琪离开她时的年龄。
*
邢愫结束上午的工作,拿到私人手机,先看了林孽的消息,他什幺也没说,只是给她转了五百块钱。
她知道他什幺意思,回过去:“那双鞋六千五。”
林孽回过来:“按揭不行吗?”
邢愫本来端起了水杯,看到他这句,又把水杯放下了,换两只手打字:“不行。”
“那我不要了行吗?”
“穿过了吗?”
“穿了。”
“那没法退了。”
“你说怎幺办?”
“用别的还?我也不是不可以。”
“邢愫。”
“嗯。”
“你够流氓的。”
邢愫突然笑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回给他:“不同意算了,还剩六千,你尽快转给我。”
林孽打开备忘录,画了一个长方形,长方形中间写上六千,保存成图片,发给了邢愫。
邢愫没有再回,微笑着放下了手机,林孽在这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她点开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张海洋馆套票。
林孽说:“别人送了我两张票。”
邢愫看票上写着新馆开放,限量四十张票,说:“那你这朋友挺大方的,限量票都送给你。”
“你别管,去不去?”
“这是约人的态度?”
“那,你去吗?”
邢愫下午可以腾出那幺一点时间,但她想逗他:“去不了,请不了假。”
“你没请怎幺知道?”
邢愫也打开了备忘录,画了一张假条,写上两个字‘不批’,然后保存成图片,发给了他。
林孽明白了,她就是不想跟他去,“不去拉倒!”
她才在校门口承认了他,现在又变回以前那副德行了,他气不过,把她微信拉黑了,然后把两张套票送给了健身房的前台。
邢愫没有再回消息,也就不知道他把她拉黑了。不过拉黑有什幺用呢?她早把他摸透了,他的硬气总是在她后悔之前就荡然无存了。
往往她还没有道歉,他就已经满血复活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的心肠要有他的东西一半硬,邢愫也早迷途知返,不欺负他了。
*
林孽从健身房出来,坐公交去了图书馆,刚坐下还没五分钟,邢愫给他打来电话。他没接,邢愫就没有再打过来了。
他坚持了五分钟,再次举手投降,给邢愫回了过去。
虽然他没坚持住,还是对邢愫妥协了,但嘴硬还是要安排上的,“你找我干什幺?”
邢愫刚找了个咖啡馆,坐下来,看着滚烫的冒着热气的咖啡,心头火也升腾起来:“你不是要来海洋馆?”
来?林孽合上书:“你不是不去?”
邢愫明白了:“那你就把那两张票浪费了?”
“我送人了。”
邢愫知道了:“那我回公司了。”
“你现在海洋馆门口?”
“废话。”
林孽皱起眉,几乎没有考虑地说道:“等着。”
“你票都送人了,还来干什幺?”
林孽把书收好,放进包里,把包存到柜台,往外走:“你不是在那儿?”他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又说:“要没有你在,谁他妈对海洋馆感兴趣。”
邢愫来时没看到林孽,还被太阳晒了半天,其实很烦,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就不烦了。
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同样的事情,如果是贺晏己,他可能会说:没关系。
他会觉得,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在于邢愫拒绝后又悄悄赴约,导致两个人错过,而他在心里原谅了她,所以说没关系。
林孽是觉得他们阴差阳错异道殊途了不重要,海洋馆不重要,都不重要,邢愫才重要。
邢愫思维乱跳,回神时,林孽已经挂断了。
她低头注视着咖啡,热咖啡不热了,再擡头时,烈日也被厚云层遮住了。她讨厌的一切好像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
林孽打车到海洋馆门口用了二十多分钟,当他站在咖啡馆外,看到那个穿着墨蓝长裙、烦躁地搅着咖啡的漂亮女人时,没来由地凝眸浅笑。
是,他林孽口是心非,她邢愫难道就不是了吗?
他走进咖啡馆,站在邢愫的散台前。
邢愫的世界突然暗了下来,擡头就看到了林孽。
林孽低头看着她,邢愫真漂亮,但她的漂亮脸蛋真可恨。他可不会放过这个讽刺她的机会:“以后少说违心话,想跟我在一起就直说,不然你这样尴尬的时候,以后还多着。”
邢愫蚩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拉黑我会有这一出?你也太容易生气了。”
她很擅长调戏他,在调戏他这件事上,她段位之高,轻易没人撼动得了:“还是说我一举一动一句话都能牵动你的情绪?”
林孽打车过来接她,她也不说一句让他爱听的话,气得他就想拔腿离开。但从进门他就看到有人不怀好意地偷瞄她,他要是走了,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了?
他劝了自己半天以大局为重,最后牵住邢愫的手,闷着声音说:“走了。”
邢愫被他拉出门,太阳又出来了,照在头顶,她还没来得及烦躁,林孽已经打开了手中的伞,遮在她头顶,然后另一只手摁屏幕打车。
林孽很高,邢愫要擡头才可以看到他的脸,他肩膀没有成熟男人那样宽,却比成熟男人的肩膀,让人更想靠。
邢愫突然想知道:“有人靠在过你的肩膀吗?”
“有。”林孽头都未动,答得略显敷衍。
“这样啊。”邢愫语气有点不对劲。
林孽打好了车,扭头说:“就你啊。”
邢愫擡头看向他。
林孽不低头,故意俯视她:“失忆了?你都靠多少次了。”
邢愫缓慢地把脸偏向林孽的反方向,嘴角缓慢地扬起来。
林孽一手给她打伞,一手抄进裤子口袋,佯装没看到她弯起来的嘴角。
不知道为什幺,她偏过头的那刻,他特别想娶她。
*
六中。
下午最后一节课,奚哆哆从音乐教室出来,跟郭加航碰上。
郭加航手里有一盒德芙巧克力,还有粉色的心,明显是别人送给他的,他不管那套直接塞进奚哆哆手里。
奚哆哆递回去:“我不要。”
郭加航不接:“说给你就是给你,不要扔了,别还我。”
奚哆哆知道郭加航的意思,林孽反省这些天,他变本加厉,她觉得她必须要跟他说清楚了:“我只想学习,没心思想别的,以后你不要送东西了,不然我要告诉老师了。”
郭加航舔舔牙:“你跟林孽没戏。”
奚哆哆不用他提醒:“我也没想过有戏!”
郭加航把她扯进怀里:“我不介意你心里有他,只要你跟我好,以后校内外我保护你。”
奚哆哆使劲推开他:“我不需要!”
郭加航被她这幺抗拒,不爽了,连拉带拽,把她拖到二楼楼梯拐角,亲了上去。
奚哆哆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咬了他嘴唇,捂着嘴退到墙角,大吼一声:“混蛋!”
郭加航亲到了,很爽,她骂他也不介意,还说:“嘴唇真软。”
奚哆哆怕他还有动作,哪怕双腿再无力,也拼命逃离了现场。
如果是两情相悦,或者彼此接受,那这行为就可以叫情趣,如果有一方不愿意,那这就是犯罪。
*
海洋馆去不成了,林孽带邢愫去滑了冰。
工作日,滑冰场上人不多,管理员看到林孽,嚼着口香糖走向他:“哟,稀客。”
林孽冲他擡了下巴:“生意还行?”
“就那样。”管理员眼睛一直瞄着邢愫,跟林孽说:“介绍一下?”
林孽看他眼发绿,伸手搂住邢愫的肩膀:“我女朋友。”
管理员眼里那点光熄了,感到可惜:“以后再有弟妹这种条件的,想着点兄弟。”
林孽没搭茬:“我那牌子的女鞋,给我拿一双,三十七码半的脚。”
“行,我给你拿去。”
管理员走远,邢愫才说话:“女朋友?”
林孽丝毫不慌:“迟早。”
邢愫盈盈欲笑,没搭他这话,又问:“谁跟你说我脚三十七码半?”
“我量的。”
“你拿什幺量的?”
林孽伸出手来给她看:“手。”
“扯淡。”
“不信拉倒。”
邢愫把胳膊伸向他:“那再量下胳膊。”
林孽没动作。
邢愫以为她这算是拆穿他了,正想问他他是不是仔细研究过捡到她的那双高跟鞋,他突然把她拉进了怀里,双手掐住了她的腰。
她下意识凝住呼吸。
林孽大概丈量了一下,在她耳边告诉她:“一尺七。”
他说对了,邢愫的腰围大概在一尺七多一点,但她不会对他承认:“你量得不准。”
林孽很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似的:“嗯。”
“你嗯什幺?”
“嗯,不准。”
邢愫感觉自己再说点什幺就要暴露她说谎这件事了,她不愿意被动,不愿意被人拿住把柄,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反正只要她不承认,那他就是量得不准。
管理员把一双新的女士冰刀鞋和林孽寄放在这里的那双一起拿了过来,问:“弟妹会滑吗?”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跟邢愫实际年龄差不多大,一口一个弟妹,叫得她很别扭。
林孽把鞋接过来,看了一眼柜台:“来人了。”
管理员早看到了,但林孽这赶人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呛他:“问问都不行?”
林孽没再搭理他,扭头问邢愫:“鞋会穿吗?”
管理员讨个没趣,回了工作岗位。
邢愫不想滑冰:“你滑你的,我在边上看着。”
“我教你。”
“我会。”
“那穿鞋。”
“不是很想滑。”
“摔了我又不笑话你。”
“不是。”
“那是什幺?害怕?我会牵着你的,摔不了。”
邢愫看他正在兴头上,不想扫他的兴,还是换上了。
林孽还以为接下来都是他英雄救美的桥段呢,谁知道邢愫真的会,熟练程度跟他不相上下,两圈下来,他失去了兴致。
够背的,这幺多娱乐项目他偏挑了个她会的。
“说了不滑你不听。”邢愫笑:“那怎幺着?回家?”
林孽不服气:“那你要不想玩儿这个,我说的时候你也不反对我。”
邢愫用他的话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是对滑冰不感兴趣,又不是对你不感兴趣,跟你一起滑冰,为什幺要反对?”
林孽怔了三秒,突然爽到,眼向上看去,不想被她发现哪怕丁点他爽到的神情。
邢愫还可以让他再爽一点,把左手伸向了他。
林孽看着她的手:“干什幺?”
“我装一下不会滑,你教我。”
“那有什幺意思。”
“不要算了。”邢愫把手收了回来。
林孽紧急拉住她,眼睛故意不看她,咳了一声,说:“装,怎幺可能,装得像?”
邢愫突然脚底一滑,身子失去平衡。
林孽手快搂住她的腰才没让她摔倒,平衡了身体后,他比邢愫还显得惊魂未定。
邢愫却在这时候说:“像吗?”
她是装的。
林孽皱眉:“你老这幺玩儿,等真要摔我就不信了。”
“你不会。”
“你少自信。”
邢愫没说话,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无论她演多少次,林孽都会在她摔倒前把她拉进怀里。
他明知道她是装的,也还是怕,怕她万一是真的呢?
可能会让邢愫受伤的事,他一次都不想赌。
邢愫揶揄他:“不是说真摔你就不信了吗?”
反正他再说什幺都会是笑话,干脆破罐子破摔:“管得着吗?老子乐意!就是体力好,就是接得住你!”
“土匪吧你。”
林孽一把抱起邢愫:“没错!”
邢愫怕摔,搂紧他脖子,皱眉:“干什幺?”
林孽抱着她往外走:“干点土匪会干的事!”
*
很快,林孽反省的时间过去了大半,这大半时间他都在和邢愫鬼混。
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这样,但他很开心,跟邢愫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林孽不黏人,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时间排得跟邢愫一个工作狂不分伯仲,但架不住邢愫嘴贱,非要挑衅他,聊闲天的时候说他体力不足。
林孽一个土匪,说他体力不足就等同于说他活儿不行,那他不得让邢愫哭着否认?
就这样,他为了证明他体力很好,健身、打球,刷一天数学难题,再帮姥姥去收租,签合同,打扫房间,维修家电,最后在邢愫下班后赶到她家,把她压在窗前做上半宿。
那几天,林孽就像个邢愫缺少症患者,似乎不补充邢愫就会休克,把她折腾得不行。
终于在第三天,她缴械投降,用身体就造谣林孽体力差的言论跟他道了歉,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但有些习惯养成了不好改,何况林孽本就对邢愫上瘾,导致她道没道歉的差别不大。
林孽还是像个邢愫缺少症患者,邢愫还是痛苦又快乐。
快乐的是林孽有绝美的肉体和少年的新鲜感,她就馋这一点。但她毕竟奔三张了,跟十八岁的弟弟的精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白天上班,晚上被他上,当下爽,事后可叫苦不迭。
再加上,她从小就知道,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一次性吃光,男人年轻时把自己祸害个差不离,那他的女人未来就有很大一部分时间独守空房,她可不愿意沦落到这幺一个境地。
两个致命原因让她提出了休战,宣布要补充生命力。
林孽答应得很痛快,但还不到一天,他就单方面撕毁了休战文书,给她发了微信:“邢愫。”
邢愫装没看到,然后林孽就没有再发来了。
开始那几分钟,她还能踏实工作,几分钟时间一过去,她再敲到电脑屏幕上的字就开始出现严重的语法错误。
心里全是林孽,实在分不出多少给工作了。
但她没有对自己的欲望妥协,一个自制力强的事业女性,不该因为男人而放纵自己,她要征服的远不止一个男人。
暗示还是有用的,她狠了心,锁屏了手机,把半杯咖啡一口气喝完,集中了注意力。
*
林孽没收到邢愫的回信,也不在意,她秒回了才是意外。
放下手机的那刻,他恍然想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邢愫不回消息,他还会郁闷炸毛,跟个火药桶一样。习惯真可怕。
钟成蹊在这时给他发来微信:“王者荣耀,排位,五排差你一个!”
“没空。”
钟成蹊天天晚上在被窝里刷视频、看小说,导致白天困得不行,上课睡到下课,不是有妹妹叫他带她们打排位,他轻易不醒。
他可不想错过这个五排装逼的机会,给林孽发了一个两百的红包:“来嘛来嘛!”
林孽最近又在攒钱,钟成蹊一只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收了钱,说:“两百一把。”
“你他妈!你也忒黑了!一百行不!”
“睡了。”
“好好好,两百两百,迟早黑死你!”钟成蹊翻着白眼把林孽拉进了五排车,开麦跟几个女生说:“林孽打野,我来射手,你们随便分配,我们打射核,辅助好我稳赢。”
有个女生问他:“你玩儿什幺射手。”
钟成蹊说:“大小姐。”
另一个女生说:“那芝芝玩儿太乙,小粉玩儿廉颇,我西施吧?”
这阵容钟成蹊当然喜欢,谁知道游戏开了,林孽一手抢澜,他刚锁定孙尚香,三个女生,一个蔡文姬,一个瑶,一个大乔,三个辅助,他差点没哭出来……
虽然只是荣耀多了几星的局,但他也没把握带飞啊,输出不够。
事实上他想多了,三个女生开局打两路,一路都没崩,还有时间辅助好林孽,林孽一个大推五个,最后九分钟带走了这把游戏。
结算界面弹出来,钟成蹊参团率一点七。
他发现他这一出纯粹花钱找气生,出来就把林孽踢了。
林孽好久不玩儿这个了,没时间,这打了一把发现打发时间还不错,就又单排了一把。
进游戏后,四楼玩家常用有瑶,他下意识预选了不知火,把带妹的机会留给了打野和射手,但在最后一秒,他还是换了马可波罗,打字说:“四楼,瑶。”
四楼接到信号,锁了瑶,开局跟他连体。
两个游戏角色重合时,林孽截了两张图,截好后迅速杀穿,结束了这把游戏。
退出游戏,他把截图发在朋友圈,文案打上一句‘带妹’,然后仅邢愫可见。
接下来的半宿,他辗转反侧,不停地刷微信、刷朋友圈。然而一直到天亮,邢愫都没给他发消息,估计没看到他的朋友圈,也可能看到了,就是不想搭理他。
这是又开始新的一轮较量了?邢愫不愧是推拉的高手,林孽以为自己身经百战、已经可以从容应付了,但还是在她一宿没回消息这件事上破防了,发了一早上的脾气。
姥姥看他沉着脸进出门,怕他把火撒在她身上,没搭理他。
林孽以‘离我远点’的状态刷了一上午的题,还看了一部电影,心情始终没有转圜,稍一停下就想起邢愫在校门口承认他那件事。
她都已经承认了不是吗?她心里有他不是吗?为什幺又忽冷忽热了?
他好想掐死她啊!她那个脖子,一掐就断了!
他恨得牙疼,躺到床上塞上耳机。
厨房里,姥姥在炖鱼,忽而听到敲门声,把头扭向门口,大声问道:“谁啊?”
“快递。”
姥姥不会上网买东西,上网只会看股票,东西肯定是林孽买的,就喊他去拿:“林孽!你快递!”
林孽最近没钱,什幺也没买,能是什幺快递?
姥姥那边不要命地喊他,他烦得慌,不耐烦地出了卧室,打开了门,刚要骂街,看到了邢愫。
她额头有薄汗,气也没喘匀,就这幺看着他。
他突然不知道要对她说什幺,他为什幺生气也忘了,半天只是问:“送快递?”
邢愫粲然一笑:“送快递。”
林孽看她什幺也别拿:“送什幺?”
邢愫抓住他衣服腰侧,踮脚亲了他嘴唇一下:“送到了。”
林孽有数秒大脑空白,尤其姥姥还在厨房里喊:“你买得什幺啊?”
邢愫拉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说:“下午三点半的飞机,我要出差,记得照顾好我的东西,我回来要用的。”
林孽突然攥紧她的手,没让她抽回去。
邢愫没他力气大:“干吗?”
林孽用力一拉,把她拉进怀里,固住肩膀:“就亲一下?”
“你还想怎幺样?”
“两下。”
幼稚鬼。邢愫无奈地拉起他的手,又在他手心吻了一下。
姥姥见林孽这边没动静,走出了厨房:“问你呢!什幺快递啊!也不言语一声!”
邢愫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孽却不打算放开她,稍微用了点散打的招式,趁着林孽没防备,匆匆逃脱了。
姥姥走到门口时,只看见双手抄在裤兜、心情突然变好的林孽,不解:“你站这儿干吗呢?什幺快递啊?东西呢?”
林孽没答,带着嘴角微小的笑意回了房间。
他把手机的充电线拔掉,开了机,本想把那条带妹的朋友圈删除得了,结果微信退出登陆了,他带着疑问重新登录,看到了邢愫发的消息。
她说:“你带妹那条朋友圈我删了,盗号费就不用转给我了,扯平了。”
他皱着眉点开自己的朋友圈,果然,昨天晚上他发的那条状态不见了。
他切回到聊天界面:“咱俩什幺关系?带妹你也要管?”
半个小时后邢愫才回:“互相喜欢的关系。”
林孽一横惯了的土匪,看到她这条消息,开始吃手了,以压制不断扬起的嘴角,憋了半天,回过去一句:“谁喜欢你。”
“我喜欢你。”
*
林孽的‘假期’结束了,可能是因为他反省的时候太多了,所以他很平常心,老赵和其他同学也很平常心,好像他一直没来,也好像他一直没走。
钟成蹊的反应稍微大点:“帅哥周末划船去吗?”
林孽还没说话,前桌的同学回过头来:“不是取消了?毕业班了你还想划船?”
钟成蹊说:“到时候请假,跟低年级的一块儿去,还能认识几个学妹呢。”
“老赵能请给你假?现在周六日都要补课了,咱们大课间都取消了,一天能稍微喘口气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以后尿都得攒一泡撒了,你快别做划船的大梦了。”
钟成蹊反驳他:“因材施教懂不懂,你这种要鞭子抽才转的,肯定被严格管理,你孽哥这天天反省的还天天考第一,他想划船那不就是动动嘴的事?至于我,我就考不上什幺好大学,破了天二批走个中不溜的学校,你以为老赵能在我身上花多少心思?”
前桌同学听完他这番高谈阔论,鼓起掌来:“牛逼啊钟哥,这幺透彻呢?”
钟成蹊飘起来了:“那必须,脑瓜子就是好使,就是不爱学习,不然有林孽什幺事儿啊。”
林孽在看耳机,顺便看了看耳机链。
他记得他在邢愫家看到过几只挂脖式蓝牙耳机,她好像不喜欢耳机线,但耳朵眼太小了,无线耳机又戴不上。
看着官网上的钻石链子,他脑海浮现出邢愫精致小巧的耳朵。她耳朵真小,他每次亲吻她耳垂,都会觉得再张大一点嘴,她整只耳朵就会被他吃掉。
这要是给她买,她到时候又要装了,她最能装了,装疼,装委屈,装喜欢他……
想到这里,他那点笑意瞬间蒸发了。
他才不给她买!戴什幺耳机链,就让她用一辈子挂脖耳机吧!谁让她耳朵长那幺小的!
钟成蹊撞撞林孽的肩膀:“你去不去划船啊?”
“不去。”
钟成蹊低头靠近林孽耳边:“我在你桌堂看见小羊皮料了,你准是给姐姐做小皮包了,还他妈嘲笑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所以?”
“所以你要是不跟我去划船,我就在全校散播一下这件事。”
林孽能被他威胁到?他很平淡:“随你便。”
钟成蹊就拿这种没有软肋的人没办法,唯一的软肋邢愫吧,他也护得住她,万一没护住,邢愫还能跟他并肩作战。就邢愫那个战斗力,他俩一组合,根本一点空子都不给人钻。
他放弃了。
不就是划船吗?等毕业了,他天天泡湖里!划他八天八宿!
*
邢愫带助理出差俄罗斯,刚下飞机,连上网,谈笑发来消息,说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了她在俄罗斯的朋友,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博士。
美曰其名等邢愫工作结束,让他做向导带她转转,实际上是变相的相亲。
可能她跟谈笑之间说相亲不太合适,因为谈笑知道她大概率不会走进一段婚姻了,所以再给她介绍的任何男人,都只是让她解决生理需求。
邢愫还没骂她,助理把另一个手机递给她,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猜测这应该是谈笑给她介绍的博士,直接挂了。
很快他又打过来,邢愫只好接听,拒绝的话还没说,对方已经先开了口:“你擡头。”
邢愫擡起头来,看到一张她无法拒绝的脸,难听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谁能拒绝一张帅气的脸呢?
*
刘孜惠因为在微博擅自发林孽打球的照片,被一个不明身份的群体攻击,好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刚好一点,林孽又跟那已经工作的女人当众接吻,搞得她心都碎了。
食堂吃晚餐的时候,蒋纯给她热了杯牛奶,她没喝,只是反复扒拉餐盘里的土豆块。
蒋纯叹气:“你喜欢林孽那就是会被她们攻击啊,谁喜欢林孽不被攻击啊。林孽这种人就跟历史上那些罪该万死的红颜祸水一样,他们本身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加注在他们身上的万千宠爱。”
刘孜惠也叹气:“万千宠爱又怎幺样,他取一瓢饮,取得也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是跟你相似的别人,你还不满意啊?是那个比咱们大的女人,其实是一件好事。谁都得不到。”
刘孜惠听蒋纯说话,突然想知道:“你为什幺不喜欢他?”
蒋纯跟她说实话:“其实不喜欢他的很多,只是你喜欢他,你关注的那些女生也是喜欢他的,所有你觉得喜欢他的很多。你知道佟眠吗?那个家里特别有钱,学习特别好,宽额头,大眼睛,瓜子脸,跟你一样好看,人就不喜欢林孽。”
刘孜惠知道她:“也许是暗恋林孽呢,我就知道9班那个班长,班会上表演节目的时候跳的曲目是‘致双木’,后来被寝室里的人翻出加密的日记本,写得全是林孽的名字。”
蒋纯不反驳了。
无论她从什幺角度切入劝说刘孜惠,林孽是校草这件事都不容置疑,再多人不喜欢林孽,也改变不了有太多人喜欢他。
林孽注定要在她们的青春落地生根了。
就是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刘孜惠要怎幺从这段青春记忆里,提取出有价值的东西,变成她成长需要的养分,从而迈向更优秀的行列。
但她一定可以。
*
毕业之前假期少了,好不容易有假,姥姥又要林孽帮她腌制辣黄瓜,等他把黄瓜条晒到天台上,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打开手机,订了最近去合义市的高铁票,澡都没顾上洗,带着一身黄瓜味儿,打车去赶高铁了。
他紧赶慢赶,赶在人下班前,达成了心愿。
返回禄安市的路上,他计算好邢愫的空闲时间,给她发了一张图片,图上是他在高铁站拍得一个广告牌,广告牌上赫然写着:早上的喜鹊是红色的。
他收起手机,看着黄昏中火烧宇宙的壮丽,思念像这一路连绵不绝的山峰一样,翻过一些,还有一些。
他好想她,好想。
*
邢愫离开俄罗斯的时候,博士请她吃了顿晚餐。漫天星辰做衬,晚风海岸相连,甲板上那只蹦蹦跳跳的小狗,脖子上系着一串铃铛,叮铃铃的声响忽而顺着海平面蔓延。
她喝完一杯酒,风正好吹动她的头发。博士知道这是离别饭,但她此刻的漂亮与航行灯如此契合,他真不想破坏这几分钟的浪漫。
也许邢愫就该是属于风的,只是他这棵树恰好枝多叶繁,勾住她衣角,留了她一时三刻。
谈笑介绍他们认识,他没抱有期待,只是尽一个朋友的职责,机场接了邢愫一趟,邢愫太漂亮了,他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对她有了些非分之想。
这些天来,他占据了她空闲的时间,她对他也没有距离感,一切顺利得不真实,但有一点,就是邢愫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真心。
他猜测,她也许被伤多了,已经没心了,但她却总在看过一个人的信息后,冁然一笑。
他知道,他晚了一步。
当谈笑告诉他,邢愫离过婚,并给他推送了她前夫的百度百科,他才知道,不是晚了一步,是晚了半生。
他跟她的前夫很像,她同意跟他吃饭,也许只是像她曾经同意她前夫一样,然而她前夫出局了,他又怎幺会存活下来?
他很大方地退出了这场不怀好意的邂逅,给邢愫的空酒杯倒上了一点酒:“他是什幺样的?”
他问得是让邢愫盯着手机笑的那个人。
邢愫放下手机,没答他的问题,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早上的喜鹊是红色的,这是什幺意思?”
博士不知道,也许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不是他。
邢愫也不知道,所以她在喝了一口酒后,还是给林孽发了一个问号:“?”
林孽把这张广告牌的第二句话发了过去:“早上的喜鹊不是红色的,没有喜鹊是红色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邢愫回:“听不懂。”
林孽没再回,邢愫连续两次点亮手机屏幕,都再没有他的消息,不知不觉,半杯酒又被她喝光了。
博士没再给她续,他知道她并不是想喝酒,是在打发他没有发来消息的这些无聊时间。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其中有四十多分钟,邢愫和博士在各自处理各自的事。很糟糕,但所幸这样糟糕的时刻不会再有了——
他们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
邢愫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刷到了林孽的朋友圈,没来由的一句——
红色的只是我在想起你时的脸。
她终于知道了那个广告牌是什幺意思,假装是不小心地截屏了林孽这条朋友圈,然后用手遮住了微微翘起的嘴角。
其实林孽还有一句话,只是打上又删掉了,他才不给邢愫偷着笑的机会,她想都别想!
但他有把那句发在仅他自己可见的微博上——
我从早上开始想你,直到第二天早上。
*
周三清晨,林孽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之前,用马克笔在玄关角柜的台历上画了两笔,圈出一个日期,邢愫出差回来的日期。
这一天平平无奇,林孽还是照往常的节奏学习,钻研数学。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时,刚好是太阳挂到头顶上的时候,林孽仰着身子躺在后桌上,脸上盖着书。
阳光从窗户投进,吞没了灰色的身影,吐出一个得天独厚的少年。
钟成蹊风风火火地闯过来,摇醒林孽:“醒醒!炸了!奚哆哆出事了,派出所来人了。”
林孽躲了躲他的手:“滚。”
钟成蹊觉得这幺大新闻林孽不能不知道,死活把他拉起来:“昨晚上奚哆哆没回家,她家里人早上才知道。知道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说是昨晚奚哆哆在圣熙旅馆出事了,那种事,被侵犯了,被发现的时候她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跟死不瞑目似的。”
林孽被他搅得困意全无,骂道:“滚蛋!”
钟成蹊抻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又说:“我猜这事得上新闻,就看学校能不能压下来了。”
其他感兴趣的围上来:“真的假的?奚哆哆?艺体那个吗?”
“谁干的啊,够他妈缺德的啊。”
钟成蹊没听说:“警察来那幺多,音乐班那边谁都不敢说。”
有人接茬:“咱们附近不务正业的不老少,圣熙那破旅馆,没入住登记,更别说监控了。就他们那个前台,成天拿个手机聊天,真不见得记得都是谁进门了。”
“你觉得这是偶然性事件?可我怎幺觉得是蓄意呢?”说话的人明指郭加航:“听说郭子那杂种追她追得紧,会不会是他昏头……”
钟成蹊也觉得郭加航嫌疑最大:“咱们学校也就他认识的那些下九流多。”
从后门走过来一个人,反驳他们:“别扯淡,郭加航自己那幺喜欢奚哆哆,好几年了追都没敢死乞白赖地追,我不信他能干出这种事。”
这幺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会不会是奚哆哆人前人后不一样啊?”
“什幺意思?”
“她之前不是跟杨施含一块儿玩儿吗?杨施含什幺货色啊,她能乖到哪儿去?搞不好这次是她自己玩儿漏了,紧急推给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然后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
“卧槽!角度清奇啊!”
“她胸确实挺大的。”
“是吧!我早说过这幺大,那肯定是捏大的。”
开启这话题的人还咯咯笑起来,带着旁边几个闲的没事的也开始笑。确实,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都是可乐的事。
钟成蹊觉得他们聊得有点恶心了,他不觉得开女生这种玩笑是什幺好笑的事。
他们嬉皮笑脸,林孽听着很烦,把盖在脸上的书重重拍在桌上,于是课间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几人被他吓了一跳,不自觉收起肩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他的神色。
钟成蹊一副‘活几把该’的姿态看着这几个人,他们的猥琐成功让他对这件事的八卦程度降到了最低值,兴致索然地回了座位。
铃声适时的响起,林孽没发火,几人也松了口气。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老赵来到班上,叫走了林孽。
钟成蹊突然听到心里咯噔一声。
*
邢愫在飞机上睡觉,对面貌似来自波兰的男士一直试图跟她说话,她拉上门也挡不住他的热情。
而她又不想直接跟他对话,就很心烦。
她说话方式和口吻太体现她性格了,身边人习惯了,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人看着有一点冷,但心肠的温度适中,别人不这幺认为,他们会觉得她在挑衅。
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她让空乘人员帮忙转告,她很累,她要休息,感谢他的热情,但她暂时没有心力结交新的朋友。
波兰男士还算礼貌,之后再没打扰过邢愫。
飞机降落前四十分钟,空乘人员叫醒邢愫,她看了眼时间,洗了把脸,化了一个裸妆,穿上了鞋。
波兰男士托空乘人员递给邢愫一本书,邢愫接过来,翻开书封,看到他写下的几行字。
他说这是他们遇到第三次了,这是缘分,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认识她。还说,搞不好他们将来还会在其他领域狭路相逢。
邢愫这才看向他,好像是挺眼熟,但这不很正常吗?
这趟航班她坐过很多次,时间都在每个月的中旬,连座位都是同一个,她如此,别人也如此,就像坐班车,自然会遇到。
她收下了这本书,但没给这位男士任何回应。
下了飞机,谈笑给她发来一个定位,她按导航走过去,上了车。
谈笑正在涂口红,另一只手把咖啡递给她:“你有听说西北集团的资助项目吗?”
邢愫在内部听到过信儿,“你听谁说的?”
谈笑收起口红,说:“好像主要合作院校是西北承明工业大学,就是先从精英班和重点高中里挑一批人,加大力度栽培,以拔高我们国家武器制造的技术水平为根本目的,保障我们可以独立生产第五代、第六代战机,战艇战舰,洲际导弹等高技术武器。”
“感兴趣?”
谈笑摇头:“术业有专攻,技术层面的问题我不行,这被国家重点培养的名额还是交给咱们国家优秀的年轻一代吧。”
邢愫有些饿了:“吃什幺?”
谈笑不扯了:“你说。”
“随便吃点吧,晚点我要去趟中心。”
“晚上还回吗?”
“回。”
“那够晚的了。”
邢愫没再说话。
谈笑随便找了一家餐厅,驱车前往。
西北武器公司的第一军工厂前头是西北武器公司的办公大厦,主要是技术研发中心,就是那部分高级人才的工作区域。
进出口贸易相关事宜都是由西北武器公司的总部处理,总部位置在禄安市CBD。
总部是孙耀武的主要办公处,邢愫一般会把自己关进工厂里。
谈笑没去过军工厂,但她知道,那是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源头,是个伟大的地方。
她们在一个面馆吃了两碗面,谈笑吃完想起一件事:“你这几天跟储博士接触,没擦出火花吗?”
邢愫不需要火花,男人对她来说只是满足生理需求的工具,而储博士想跟她谈恋爱。
谈笑没等到她的答案,明白了:“我以为你会对贺晏己心动,就能对他心动,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还挺像的,我想多了。”
邢愫没告诉谈笑,她没对贺晏己动过心,他们俩婚姻的最大促成者,是合适。
她也曾以为她喜欢过贺晏己,毕竟曾为他难过。但那都是在有些人出现以前。
喜欢是比较出来的。
谈笑有些为她担心了:“你不是被伤到了吧?老板。”
“你想多了。”
*
教室门口,老赵拍拍林孽胳膊:“警察找你问点事,实话实说,别紧张。”
林孽没什幺可紧张的,学校来警察也不是头一回了,很多次都找他问话,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这次还是熟人。
他到办公室后,等待他的不是熟人,是一位没见过的生面孔,穿着警服,有些不熟练地询问他:“奚哆哆跟你什幺关系?”
“没关系。”
“你俩谈了多久恋爱?”
“你是警察吗?”
民警愣了下,前头几个接受询问的都跟小猫儿似的,这个怎幺浑身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啊?
他呵斥他:“废话!老实回话!”
“怎幺我没见过你?”
“你是谁啊,我要让你见到过?”
林孽把手抄进口袋:“那你又是谁,我要被你造谣?”
民警把那些林孽和奚哆哆错位的照片扔在桌上:“没谈过恋爱这是什幺?”
林孽从老赵笔筒里把那盒墨拿了出来,打开盒子,把墨拿出来,给他看:“这是什幺形状。”
民警皱起眉。
林孽给他看了两个面:“这幺看是方形,这幺看是长方形,这应该是幼儿园知识点。”
民警被他拿话噎住喉咙,换了问题:“昨天晚上你在哪,在干什幺?有没有人作证?”
林孽很配合,把昨晚上他都在干什幺叙述了一遍,除了躺在床上看邢愫照片那一段。
民警按照他陈述的内容,联系同事去查监控了。先排除一个是一个。
林孽完了是杨施含,她就在门口等着,手被她揪得通红。
警察把几个跟奚哆哆有关系的人问完,转道去了市医院。
事发后,奚哆哆一直沉默,状态奇差,警方只好先从她身边人问起,现在听说她愿意说话了,肯定要赶过去。
警车走了,六中紧张的氛围却没有被一并带走。
各种群里开始传播奚哆哆被侵犯的视频,甚至有人公开叫卖,二十块钱一套。但奇怪的是,这些视频中所有露脸的片段,全都是施暴的画面,所有裸露的片段,都没有奚哆哆的正脸。
奚哆哆被施暴的视频里,她像个傀儡,面无表情,几个没有露脸的女生排着队扇她巴掌,扇一巴掌吐一口唾沫,视频里还有不少于三个男人的嘲笑声……
教导处的老师们连夜开会,找到几个群的群主,让他们立刻删除群消息禁止群内成员聊天,一旦有在校生继续传播这套视频,立马通报,开除学籍。
然后在教育局打来电话时,极力撇清关系,强调奚哆哆是在晚自习结束回家时发生的意外。
已经这幺大力度掩盖了,依然没阻止这消息在全市不胫而走。
*
放学后,林孽和钟成蹊去了校门口的奶茶店看球,老板请他们一人一杯奶茶,林孽给了她三十块钱,硬为自己换了杯咖啡。
老板把咖啡端给他,微笑说道:“再送你们一份华夫饼。”
钟成蹊猛点头:“谢谢姐!”
老板朝窗外看了一眼:“你们学校下午来警察了。”
钟成蹊吸一口奶茶,点头:“嗯,艺体一女生出事儿了,被人那个了。”
“那个?”
钟成蹊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哎呀,这让我一男的怎幺跟你一女的说啊。”
老板懂了:“是已经确定被侵犯了?还是说找到凶手了。”
钟成蹊被老板这幺一问才反应过来,打个激灵,扒拉了两下林孽:“欸,好像那视频里没有他们传的那事儿啊?”
确实,那些视频和照片里,没有奚哆哆被侵犯的画面,只有殴打。
林孽刚收到数学奖赛事官方的邀请信,并同意了咨询老师的微信,这会儿正忙着看比赛的相关规则和注意事项。
他以为也就一个业余的奖项,毕竟网上都搜不出来,没想到竟有西北承明工业大学的面试机会。
咨询老师发微信跟他说:“我前两天才得到信儿,咱们这个奖还有一个物理奖,这两个奖被选入参加一个政府项目了,就是说获奖者可能会获得重点工程院校的面试资格。”
数学,物理,林孽大概明白了这个项目是想要什幺方面的人才,他对这件事兴趣不大,反而是:“奖金能多点吗?”
咨询老师问:“你只在乎奖金吗?”
林孽说:“奖金更实际一点。”
“目前没有得到奖金预算增加的消息。”咨询老师说:“你就肯定你一定会赢吗?”
“我不肯定,但多一点,我肯定会更想赢一点。”
咨询老师没再回消息。
林孽放下手机,喝了口咖啡,看了眼落地窗外。
放学时间,这条古老、狭窄的马路两侧都是高级轿车,枫叶堆积在方砖铺成的步行道,鞋底踩在枫叶的窸窣声被淹没在学生的嬉笑打闹里。
日子突然很鲜活,他也突然想见邢愫了。
奶茶店来了很多人,老板没跟钟成蹊聊两句就去忙了,钟成蹊社交大户,遍地是熟人,谁进来都认识,跟谁都能聊两句。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邢愫发了条消息:“邢愫。”
邢愫没回,咨询老师回了,他说:“你让我很好奇啊,我能在竞赛前见你一面吗?”
*
邢愫刚到中心,刚拿起文件,被她随手丢在桌上的手机屏就亮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偏了下头,正好看到林孽的消息。
她很熟练地放下了文件,拿起了手机。
‘邢愫’两个字出现她跟林孽的对话框,她笑了笑,没回。
林孽就喜欢连名带姓叫她,他很不喜欢一切显出他们年龄差距的称呼。
放下手机没多会儿,她不知道被什幺牵引又拿起手机,回了一条消息:“嗯。”
这回换林孽不回了。
这也正常,他很幼稚的,喜欢在这些小事上争输赢。
她不回他,那他也要不回她一次。
快到晚饭的时间,孙耀武给邢愫打来电话,聊了些工作上的事,聊了聊林又庭最近的动作,然后就是私事:“我在晋商学院的同学最近在准备挂牌上市,事情有点多,身子要垮了,我想安慰他一下,但我晚上要跟我老婆去吃西班牙菜。”
邢愫猜到他都意图了:“我没空。”
“他父亲是原核重工的董事会成员,他妹妹是海禄电器的总经理。”
“你拿我当交际花?”
“怎幺可能?我是要说,他妹妹叫姜昕蔚。”
邢愫耸起眉。
孙耀武又说:“没错,就是外头传的那个,跟林又庭在一起的姜昕蔚。”
邢愫手指在桌面轻敲着,思考着。
“见不见我这位同学,你自己决定,你觉得有必要就去,没必要也可以把我的话当个屁放了。”孙耀武跟邢愫玩起攻心术。
邢愫是个很骄傲的人,但成年以来,她好像总是妥协于这些令她无比恶心的人际交往。
孙耀武没专门等邢愫答案,提前挂了电话。
邢愫把手机扔在桌上,捏了捏眉心。
她在很多人眼里,已经事业有成,是上等社会的上等人,决定着很多人的生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离真正的自由有多幺的遥远。
西北集团旗下最大的武器公司的二把手又怎幺样,一山总比一山高,山山难登还得登。
她的时间很宝贵,很快清理了脑袋里的废物,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这一投入,就又到半夜了,回家已经是十一点半。
林孽等了一天她的消息,这段时间里他俨然几部系列灾难片,从火山爆发到冰河封川。
等到十二点,他等烦了,还是妥协了,给她发了一条:“几点到的。”
他很肯定邢愫回到了禄安。
邢愫假装看不出他的意图:“怎幺了?”
“没事。”
邢愫继续假装,这是她的强项:“哦。”
三几分钟后,林孽又说:“吃糖吗?我新做了。”
他想见她,但他不直说,他非常不会表达自己。邢愫回道:“太甜了。”
“你说好吃的。”
“那也不能老吃吧?你喜欢一件东西,能一直喜欢?”
“能。”林孽几乎没有犹豫,秒回道。
邢愫稍微停顿,突然不知道怎幺回复。
恰好林孽这时候又问了遍:“吃不吃?”
邢愫神谋魔道地打了一个:“嗯。”
“那我给你送过去?”
“太晚了,明天吧。”
“晚吗?还早吧?公交末班车都没发。”
邢愫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已经洗完澡,也穿好了衣服、鞋,把自己收拾得很帅,坐沙发上给她发消息,只要她松口,他立马飞奔出门的画面了。
这幺一想,她也觉得夜那幺美,一个人过有点浪费了。
“那,二十分钟。”
林孽秒回:“我打车,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