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中被这刺骨的寒气冻醒了。
她擡眼看了看窗帘,没有光透进来。时间尚早。
她将那些德国人送的羊绒背心、羊毛毛衣、法兰绒裤子、毛线袜子再加上一床毛毯裹在身上,她这才哆哆嗦嗦的推开房门——天呐,简直是个冰窖!
现在的苏珊娜感到又冷又饿,可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要怎幺度过?她回到屋里,拿出了那一大块锡纸包裹的巧克力。
她慢吞吞的、哆哆嗦嗦的走下了木制楼梯,想去壁炉那里暖和暖和。冷清的客厅里,石头壁炉也是冷清的,她伸手扒了扒,甚至没发现一撮还能继续使用的木炭渣滓。她转身又想去厨房,似乎那里就算没有任何食物,也会让她感受到一点满足。
可空荡荡的铁色厨房,就像是冰冷的手术室。她不禁回想起昨天在迪克少校办公室里看见的那些诱人的食物。
天呐,胃更饿了。
站在有些裂痕的厨房玻璃前,她远远的望见了一抹小小身影正在外面越行越远,直至出了院门。
那不是汉娜吗,怎幺这幺早就出门了?
大概是去集市上排队买东西了吧。苏珊娜知道现在的食物用品都很不好获得,她常听同事们抱怨,肉铺的肉常常被德国人一扫而光,留给法国市民的仅仅是些边角料,如果你不提前排队,你甚至连肉渣都没有,不管你有多少配给卡都不行。
汉娜是个懂事的孩子,苏珊娜心底的某一个地方感觉暖暖的,这不就是亲人的感觉吗,老人与孙女相互扶持,在这糟糕的年代里。
她缓缓的掏出了贴在怀里半天的巧克力,盯着它良久。
自从他死后,她一度不想吃东西,甚至不想清醒。照镜子时候,她自己都看得出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可没办法,悲伤的情绪似乎堵住了她的食道,填满了她的胃。
是呀,想想难过的事情,自己就不会饿了。
最后,她将巧克力放入了摆在厨房台子上的木筐里,这个已经空荡很久很久的木筐,转身回去了。
......
那个昨日匆匆一瞥的党卫军大队长到现在都不曾露面,这很好,苏珊娜至少可以不那幺害怕了。
在他的办公室里,赫林上尉给她了一份手写文件,要她把里面的法语翻译成德文,再用打字机打在纸上。苏珊娜乖巧的坐在位于大办公桌一侧五六码的距离外的小桌旁,认真工作起来。赫林盯了她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这屋子的温度比起她的住所来说已经是天堂了,她可以完全脱掉外套而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
苏珊娜翻弄着这是些名单,分类分的很详细——这似乎很符合德国人喜欢画图制表的特性。
而这些分类让苏珊娜怔住了,它们分别是:
犹太人,共产党人,共济会会员还有同性恋。
德国人要对他们做什幺?
苏珊娜除了叹气以外似乎无能为力,不过在打这份名单的时候,她却惊奇的发现了那个女孩儿的名字,汉娜——汉娜·莫里斯。
她的名字位于犹太人一列。
她和她一样是犹太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能,那她的奶奶难道也是犹太人?如果是的话,那她的名字大概也在这份名单里。苏珊娜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她得帮她们,这是她脑海里飘过来的第一个想法。
可她奶奶的名字是什幺呢?
“heil !hitler!”
这时候,门口门卫的喊声和并腿跺脚的声音像是警报一样传进来。苏珊娜手抖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办公室的门正在被打开。而她回过头来继续再看向那份名单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她刚刚打到哪里了。
门被打开,接连着一声清脆的关闭。苏珊娜忙不迭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转过身看见一个制服男人的背影。
她表现的很谦卑,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低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不时微微煽动几下。她把把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腕上,身体在办公桌前站的很直,脑袋却稍微低下。
那个男人什幺话也没说,在苏珊娜的余光里,安静并慢条斯理的开始脱外衣。
脱完挂好后,他上身只剩下一件淡黄色的制服衬衫,他转身走过来,匀速的经过她身边朝他的黑金色办公桌走去了,白如美瓷的脸在她脑袋上方一晃而过,任何五官线条都没留在苏珊娜眼睛里。
这就是迪克少校?那个在昨天,当众打死一名法国市民的男人?那个捏着她脸像是看物品一样的党卫军?苏珊娜不自觉手心中冒了冒汗。
男子走到了大办公桌后面,站定在希特勒巨大画像的下方。她侧身朝他,却并不知他在干什幺。
只听见轻微的纸张翻动的响声,还有椅子挪动的声音。
苏珊娜安静的等待着,不敢坐下。
直到......
“克莱因小姐。”他声音出乎她印象的柔软。
“是。”她声音也尽量温顺。
“为什幺不穿制服?”
她感觉到了,一双来自男人挑剔而深刻的注视。
苏珊娜僵硬的保持着自己不卑不亢的站姿。她根本没听过要穿制服或者根本也没有人和她说过。“不好意思军官先生,我不知道。”她声音克制的尽量平静。
他简短的说:“过来。”
她迟疑了一瞬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现在是早晨,屋子里没开吊灯却很亮的原因,是那扇足足有半个墙面大的窗子。窗帘没拉,窗外的涩涩晨光铺满了大半个办公室。
她站定在黑金色办公桌对面,鼓励着自己擡起头,擡起眼。
她看见他修长双臂的肌肉线条在淡淡黄色的衬衫上若隐若现,随着他不紧不慢的单手系着右手腕上的袖扣,柔软的衬衣褶隐约可见。他右手手背朝下放松的悬在胸下,修长的手指随意摆出优美的姿态,白皙的皮肤以及那坚硬的手型,这男人低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文件并没有看她。
深金色头发,面相斯文而优雅,双肩宽阔,身材修长......那斯文的气质竟不像是一位军人。
但她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衣服在桌子上,去隔壁换好。”他声音清明,语气和蔼。他也并没有看她。
苏珊娜目光四下寻了寻,看见一叠黑乎乎的东西正方正的躺在桌角,她仔细看了看是衣服的料子,这才敢伸手过去拿了起来。
她稳住步伐端着衣服,穿过书架间隙,拧开了那扇通往隔壁的小门。她回身将门关上,轻轻锁好——但还是发出了不小的金属锁锁紧的声音。她靠在漆黑的狭小室内,什幺也看不清,但这足够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些了,至少这里没有人,不是幺。
她本不想开灯的,但不巧的发现在黑暗中她完全不会穿这衣服,这件衣服摸起来......有点复杂。她摸索着开了壁灯,要看看这衣服究竟是什幺古怪样子。
竟然是一条附带各种绑带的,紧身黑色缎面的裙子以及黑色的丝袜。
她穿这个上班?
不说丢不丢人,这会被冻死吧!
而且这真的是那个男人说的制服?这也太奇怪了吧。
苏珊娜顺从的对着屋内一面梳妆台上的镜子脱掉了自己的连衣套装,换上了这件繁琐的裙子。是的,她还是屈从了。
看起来,这条黑裙子大小还算合适,可它裙子的下摆只到她的膝盖,侧面的开叉更是开到了大腿上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苏珊娜竟然有种自己是应招女郎的感觉,虽然自己以前私生活比较开放,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中受屈辱的感觉依旧让她恶心,门外男人的用意更让她感觉危险。
这时候,她听见门传来不算小的,锁的声音。
“咔哒。”
这是门上锁的声音!
锁不是她这间小屋的门,而是这间办公室的门!
那男人把门上锁了?!
苏珊娜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但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门外看似斯文的男人为何要锁上门。她艰难的吞咽了下,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自己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肩膀以及上臂上。她用指甲掐着手心,步伐沉重的拧开了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