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这幺大脸

萧璟突然病了,圣上把户部侍郎何益文指派给了杨微。

杨微去的时候,何益文已在应酬。

崇文院门口车水马龙,何益文正忙的脚不着地接待各家名帖。

虽说儿郎们不想娶萧乐,但想当高阳驸马的人家不在少数。

萧乐,出生即被圣上亲封大长帝姬,赐名号高阳,十八孤身一人偷上战场,屡立奇功,二十封将,年初建安军帅柳元烈阵前身亡,如今她掌建安军帅令。

大长帝姬尊贵,遑论还有八万建安军兵权。

杨微看着门庭若市的崇文院,甚至怀疑萧璟是早料到此景才故意生病的。

她也要去应酬吗?

要幺她也去跟圣上说昨日中毒未愈?

但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连她自己都不信,哎,只怪自己过分美丽。

何益文见得杨微两眼放光,直奔杨微而来,叫杨微仿佛看到了听到要出门玩的赤那。

“女郎来了,女郎快里面请,这人都等女郎呢。”

何益文长袖一甩,引着杨微的目光叫她领略了一番万众期盼。

那目光灼灼的样子,确跟赤那看见肉差不多。

杨微努力看了看,认真想了想。

这个好像是谢家的,不对,是高家,那个是…赵家?这个认识,是崔家,哎崔家那跟萧乐是兄妹啊,这…这大家子弟道德已沦丧至此了吗?

杨微当即对那个人:“你回去吧,殿下与你兄妹,于礼不合,你的名帖不收。”

突然成为皇亲国戚的男子:“……”

何益文悄声道:“女郎,这是柳相的门生,周公子。”

场面一度尴尬。

杨微十分淡定,给自己救场说:“想我也入京四年,这人居然还认不全,可见如此收名帖不妥。”

杨微从人群中走过,行至院中,擡眼看见奉着数张名帖的不知名学士,说:“你,把名帖还回去,在这里摆上桌案,来递名帖的人按先后顺序在此等候,且一人一张名帖,递完登记姓名按好手印。”

不知名学士捧着名帖,不敢动。

这何侍郎亲自接过的名帖,他哪敢还回去。

杨微又说:“名帖只今日收至申时,申时结束名帖与登记名单核对,两相对应方呈至礼部留档。”

学士唯唯:“女郎,这……”

“这什幺?我奉旨择婿,你是想抗旨吗?”

“下官不敢。”

“不敢就好,摆桌案上笔墨吧。”

杨微把名帖往自己怀里一抱,对那不知名学士道。

很快,院中置办妥当,学士头顶午后烈日正坐院中,而递名帖的人,不管是名门大家,还是平头儿郎,都一视同仁,在烈日下排队。

个个晒得跟狗一样。

这场面,比方才乱糟糟的好多了,又安静又有秩序,杨微甚是欣慰。

要是有个冰镇西瓜,那是再好不过了。

杨微有点懊恼,早知道她就带个侍女了,吩咐一句西瓜就来了。

眼下还得她自己去买。

杨微脚下刚往门口去,何益文匆匆来栏。

“女郎怎幺要走了?”

“我不走,盛夏暑气盛,我给各位买西瓜解暑。”

“不必麻烦,”何益文以身拦人,这人要走了他能怎幺办,奉旨择婿的又不是他,敢得罪谁?“女郎奉旨择婿,这等小事交给某,女郎且那厢坐,西瓜片刻便至。”

不多久,杨微便坐在廊下吃西瓜、乘凉,舒服。

然后太子来了。

杨微差点没被一口西瓜呛死。

太子训她十次里,起码有五次在训她吃东西。

萧珩也不知道,一个名门贵女吃个东西怎幺会这般匪夷所思。

居然在崇文院里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抱着半个西瓜用勺挖。

西瓜里还有跟细竹管喝西瓜汁儿。

她怎幺不干脆上京都城墙上吃去啊?

杨微跟着一块行礼,暗搓搓想今日这幺多人应该不会训她吧。

萧珩应付着何益文,下句就说:“本宫来是听闻杨女郎在此,大人且忙,不必招呼。”

眼看着萧珩走近,杨微又一礼,萧珩招手,青未便推着一个冰鉴上前,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杯,递给杨微。

杨微闻了闻,不是酒,便喝了,冰冰凉还挺好喝。

“这是什幺?”

青未心说喝完才问,难怪你中毒。

青未答:“昨日女郎中毒,虽服过解药,但是需六个时辰后再服一次余毒方清,今早女郎走的匆忙,未及将解药给女郎,殿下听闻女郎在此,特意绕路来送药。”

“哦,”杨微应着,眼睛跟着青未盯上了冰鉴,里头吃的还不少呢,“殿下要去哪儿?”

说着,手朝杨梅伸去。

“净手!”

萧珩极其不耐。

杨微收手,十分不甘心并眼馋的看着昨日没有吃够的杨梅。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杨微居然还馋杨梅。

这等贪嘴,青未真是闻所未闻。

“殿下去昀王府,”青未关上冰鉴,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杨微,“这是王奉仪给女郎的。”

杨微接过包裹,颠了颠,看包装的样子像芒果,重量嘛又很轻,会是什幺吃的呢?

杨微十分好奇的一把扯开了包裹。

暴力拆包的后果很严重。

里头是她昨天穿的衣服,被杨微暴力扯开,哗啦啦就往地下四散开来。

里头还有她大嫂嫂亲手绣的酡颜小衣。

眼看就要让众人一睹杨家女郎的从里到外的一应衣物。

杨微眼疾手快把衣裳一把抱入怀中,朝最近的屋子跑去。

完了完了,这回铁定要被萧珩训个好几天,还得罚抄女戒。

要不然就直接跳窗逃走算了。

杨微还没想好,萧珩已入屋。

“我不知道里面是我衣服。”

“我不知道里面是你衣服。”

两人异口同声道。

尴尬。

杨微还是以为他是来骂人的。

萧珩还当她总算有些女儿家娇羞。

算了,杨微手快,人都在他身后,有青未和他挡着也看不着。

萧珩上前,给杨微整理衣裳。

衣裳被杨微半抱在怀里,故而两人离得极近。

杨微不敢擡头,只低着头,目光不自觉落在萧珩的手上。

萧珩的手极好看,白皙、干净,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这样一双手斯条慢理滑过她的外衣、里衣、襦裙、披帛,还有她的小衣。

杨微看萧珩的手搭上她的小衣,只觉脑中轰鸣空白,气血翻涌,脸上一阵阵的烫。

“殿下,这个我也会的,殿下请屋外等候。”

杨微见萧珩不动,伸手去推,理了大半的衣服本有杨微两手抱着,这幺伸手一推,衣裳又是往下落,杨微弯腰再去捧。

萧珩也倾身来接,还笑。

含糊在喉间的笑声近到就在杨微耳畔。

这可太近了。

杨微忙侧身立起欲避开,却见得眼前萧珩的侧脸,见得她的鼻尖擦过萧珩脸颊,见得她的唇碰了碰萧珩的唇角。

萧珩唇角下弯,笑意更浓了。

也不知道大周律法轻薄太子要不要治罪,罪名重不重,她不会被罚到掖幽庭这等日日干活还吃不饱睡不好的地方去吧?

杨微十分郁闷,丧恼着任萧珩把她的衣裳整好,又打成一个包裹。

萧珩说:“等会放在冰鉴下,让青未先给你送回云疏院。”

“那杨梅也给我了?”

杨微两眼放光。

萧珩继而笑,又说:“水蜜桃也给你。”

杨微喜出望外,继而警惕问:“轻薄太子不治罪吧?”

萧珩笑了笑,展臂将杨微揽入怀中:“大局未定,你我之事且往后再议。”

杨微:“……”

我跟你有什幺事?

不是你脸看着挺小的说起话来怎幺这幺大脸啊!

杨微真是很气了。

杨微说:“殿下,杨微心志不在东宫,不在后宫,也不在京……”

“我现在放你走,你敢走吗?”

萧珩面露不悦,打断杨微的话,再说下去,连大周都不待了。

好吧,杨微确实不敢走。

杨微抱着包裹垂了目光,看起来十分之乖巧。

萧珩轻轻叹,俯首吻了吻杨微的唇畔。

“我留你这些年,不是叫你离开我的。”

杨微挣开萧珩,往后退了一步。

萧珩进了一步。

杨微再退。

萧珩再进。

一直到杨微退无可退,后背抵在门上。

而萧珩,仍近在咫尺,甚至还要更近一步。

杨微擡手欲挡,却被萧珩捉住手腕反扣在身后,俊颜倏地贴近,唇瓣微疼,萧珩竟咬了上来。

这算不得上吻,因为杨微又咬回来了。

但想到现在在崇文院,也不敢真咬,杨微勉力挣扎着,低声呵道:“萧珩!”

萧珩又亲了亲少女柔软的唇,偏头移至白生生的耳,道:“你既走出那一步,便是退百步,我也会追来,杨微,我娶定你了。”

说罢,轻咬了一口耳垂,笑意含糊唤了句“小姑娘”。

炎炎夏日,杨微生生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杨佑,让你惦记人家姐姐,自己妹妹被人家惦记上了吧。

好想回去揍他一顿哦。

也想揍萧珩。

杨微跟在萧珩后头出屋,眼神十分复杂,有点狠戾,有些隐忍,总之不是善意。

被杨微害的顶着烈日排队的众人幸灾乐祸,哦豁,又被骂了吧。

能亲眼看到杨微被骂,那再晒会也是值得的。

托她阿娘的福,杨微初至京都一行一动很受京都上下关注,后来托她自己管不住暴躁之拳的脾性,京都时时都有杨微揍人的话本,一直到今日都为人津津乐道。

当时萧珩虽是太子,尚未居东宫,住的是从小居住的会宁殿,并不受人关注。

因为常训杨微,京都那些被揍的儿郎们都觉得这是为民除害的好太子啊。

时下儿郎们都长大,正到了二十左右吃喝玩乐的混账年纪,也正是婚嫁适龄的年纪,院中有不少人便被揍过,看杨微这副样子认定一定是被骂了,心中十分之痛快。

这日头可算没白晒。

他是太子,他给好吃的,这幺多人动手不好,而且现在也不一定打得过他,千万千万不能动手,再忍一忍,他就走了。

杨微甚是努力劝慰自己。

送走了萧珩,杨微回头扫过众人。

众人脸上幸灾乐祸笑容即刻消失。

杨微哼了声,回去继续吃西瓜。

这太有秩序也不好,要是能有个人送上门来捣个乱,让她揍一顿出出气就好了。

这人在杨微西瓜吃剩个底儿的时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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