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榛同文将手搭在鹤身上的那一刻起,好像真的有什幺奇迹降临了。
当鹤不再以一种防御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些曾经被他视作为洪水猛兽的视线和语言也就变得无关紧要。尽管变得更为内敛和低调,但那种由内而外的朝气还是回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上。他的眼里又开始出现那种好奇而善意的目光,特别是在碰见那些让他敬慕的人时。
“榛大人,为什幺你要关注我过得好不好呢?”就像整个凉州的少年们所惊讶的那样,鹤自己也弄不懂自己这些珍贵的好意究竟因何而起。
一切都好像是从天而降,命中注定。在自己最难过最颓废的时候,有一个人温柔的托住了他。那些痛苦的堕落之所以还没有发生,只不过是因为有人在宿命的轨道上拦住了他。鹤是如此的感激和依赖这位榛大人,也因此想要和她更加亲近一些。
然而榛同文似乎对这一切的复杂感情都一无所知,她只是平静的,甚至是带了一丝笑意的看着鹤
“因为刚好是你啊”她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两片唇瓣因此显得更加润泽,“这里,”那双潋滟的凤眸望着远方,“正在发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关乎很多人的命运,而一切都将从你开始。”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赋予鹤一种重要的使命感,从今往后的人生好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有人需要他过得好,而他将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以不至于这种希望落空。
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而认真,往往意味着一些不寻常感情的萌芽。尽管鹤将这种感情归纳为感激,但是相比于榛大人刚来凉州时鹤表现出来的好奇和向往,这份感情来的更加郑重,以至于他需要将它小心的遮掩起来,不被其他人发现。
除了他最好的朋友——莲。
尽管两人之间已然存在一些无法言说的龃龉,但是鹤仍然详尽的将自己对于榛大人的感激在信中一一描述,他写道:莲,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我甚至感激那个人的死去,不是因为我活下来了,而是因此能够与榛大人相识,并因此更了解她一些……
如果你也曾悄悄爱过一个人,那幺你就能明白这种矛盾从何而来。莲既渴望知道发生在榛同文身上的每一件事,又是如此的嫉妒与她发生交集的每一个人,因为这正是他渴望不可及的。
这封信被一遍遍的揉成一团,又被一遍遍的摊开,莲将有关榛同文的一切反复阅读,好像那个人此时此刻正跟自己在一起,做一些亲密又暧昧的事情。
他给鹤回信,对他的境况感到欣慰,并表示短期内可能不会回到凉州了,希望与鹤保持联系,如果有需要,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鹤和这位好心的榛大人。
莲的确是被族中事务绊住了,家中的生意遍布全国,梁城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部分,但却是重要的仓库和中转口岸,当初家中长辈废了大力气拿到了从梁城通往全国的从商官文,代价是从此失去三分之一的抽成和长达三年时间捉襟见肘的生活。然而现在,这条曾被视为能够换来家族三辈人高枕无忧的官文出问题了。
新任知府陈选秋,拦下了所有由梁城发出的货物,想要和家主“谈谈”,再处置这批货物的去向。
然而,没有所谓的“家主”,事实上莲的家中向来人丁不旺,他没有姊妹,母亲也早早将一应杂事交予他,只顾自己的花天酒地去了。
所以现在他坐在这里,对面是梁城知府陈选秋,这个中年女人从进来起就一言不发,在这间梁城最好的酒楼里,面对一桌好酒好菜,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好像不屑于说一句话。
莲知道这是一个“下马威”,一切都是为了榨取更大的利益铺垫。
因为他没有姊妹,他不知道该怎幺应付女人,他不能随便让一个管事的来糊弄这位知府老爷,所以现在他坐在这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嘴里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唯一的安慰是,那双与榛同文相似的凤眼给他一些聊胜于无的镇定,等着陈选秋何时才能狮子大开口。
“陈大人,其实这批货也不是非要从梁城走不可,假如陈大人觉得我们碍眼,那我们也只好另寻出路,还希望大人您能够高擡贵手,莲定会回报大人的恩德……”
说得口干舌燥,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陈选秋敏感的神经,她终于有了反应
“的确,我们梁城这座小庙,装不下你们这座大佛……”
这话让莲心里一凉,他刚想要找补几句,就听陈选秋慢悠悠的说道:
“把这批货还给你们不是不行,你们今后拿着官文继续走货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需要你们另建一个货仓。”
“请大人明示……”
“另建一个货仓,就建在凉州把,我们这座小庙,装不了你们这座大佛,今后大头流通,都从凉州走吧……”
莲做梦也没有想到,绕来绕去,竟绕回了自己的老家,还绕到了榛同文的头上。可是凉州毕竟大了梁成一个级,要建货仓也不是那幺简单的事情,可眼下事情有了转机,只好千恩万谢的先答应下来,再另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