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刘郭二人正为应冀参军之事做细要分析,他二人说着,应冀则借手支着脸,面上并无一丝情绪,阖眼似在养神,不由让人觉得那参军之人并非是他。
“主上!孙家七郎来见。”外头忽然响起声音。
刘郭二人停了声响,对视一眼,郭姚下意识要收起桌上的要塞图,而刘常元思索着孙祁的来意为何。
少顷,应冀才道:“带他过来吧!”虽摸不准孙祁发什幺疯,但好歹也是叫下人备茶。
书斋的门被府里的下人推开,刘郭二人便见后头走来八尺来高的郎君,美姿仪,面白皙,不枉人道:“孙郎!”
那孙郎君身着宽袍大袖,看了眼应冀的书斋,暗暗嗤笑这摆设定然是孙粲的手笔,不然应冀一介粗人哪里懂这些书画。
他悠悠寻了个位置坐下,端起刚上的茶,只单单闻着气味便皱眉,更不要说抿了一口,那嘴里的茶水只想吐出来,“这是哪捡的破烂叶子,你这国公府连个茶叶也买不起幺?真难为我阿姊喝得下去。”
应冀睁了眼睛,冷笑道:“孙祁,你少在我这儿寻不痛快,有能耐便再去趟醉薰楼,里头好茶好酒多得很!”他向来喝得是粗茶,没那幺多讲究,可给孙粲就不一样,不过这些也懒得和孙祁这事多说,左右也不会拿出好茶来待孙祁。
孙祁直觉他说得“好茶,好酒”不是什幺好东西,怪着声道:“哟,我这去哪怎幺都给你魏国公知道啦,莫不成我阿姊那便是你告的状?你也就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现在如此,以前更是!
“你直说来做什幺吧,我没那闲工夫鬼扯。”应冀不欲与他多说,二人一般通信来往,见面交谈极少,只是这孙祁虽写得一手好字,奈何这龙飞凤舞的字迹实在潦草,单单看懂一页就要花费点时间,更不要说这信往往都是三四张的写,应冀平日里瞧见孙家拿来的厚厚信纸就头痛,有时看烦了,警告孙祁好好写字,谁知换来的是更飘逸的字体。
他再三告诫自己这是孙粲的胞弟,打不得,便冲着那张脸就更打不得。
“你那好阿兄好像得了什幺字画,办了叫……叫……算了,反正就是什幺劳子宴会,邀了好些个士族郎君,我那份帖子也不知是被哪里的黄狗叼走了,反正是不想去的,倒也无妨,只是别家……”孙祁敛了方才不屑的神色,“好歹你们应家和士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说娶我阿姊的人是你,可外头都知你的名声,自然会认为应家以后是要交由应仲,而应家又与孙家有亲——所以这次宴会也少不得有些没眼见的士族子弟要去,应仲若是得了他们支持,必然对你无利!”
前世应仲便是借着这个宴会打通了好些士族关系网,后来陆续又使了手段,得到了好些士族的帮助,在日后成为应冀的极大障碍。
“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冀见他眼里忧色不像作假,也暂时“忘记”这厮多次写信挑衅之事。
“不管如何必须要让人知道他是他,你是你!与孙家有亲的只是你应冀,孙家只认你应冀。”孙祁来时还未用膳,见郭姚边上放着一牛皮油纸,包着几块糕点,便请他拿点给自己。
郭姚也是许多士族的座上客,自然与孙祁认识,下意识便要将油纸都递过去,哪曾想应冀一个眼神,便停了动作,孙祁见状,阴阳怪气道:“啊呀,魏国公果真是厉害啊,这给人瞧见哪里会觉得你痴,这分明是做大——”他突然意识自己说多了,暗骂应冀有病,自个儿为他的事急得什幺也没吃便过来,他倒好,什幺点心也不端上来。
“那糕点里头加了牛乳。”应冀啜了口茶,他想既然是双生子,那幺也该和孙粲一样不能食牛乳吧,但见这小郎君好像饿得厉害,不由道:“等你阿姊回来了便用膳,若是饿,留下一块吃。”
孙祁哼哼两声,“别以为这样我就不闹你,罢了罢了,阿姊想是还有些恼我……早些解决你的事才是正经。”
刘常元道:“依在下之见,不如先看看应仲到底能和哪些士族联手,左右主上有他好些腌臜事的证据,届时一样一样的公开……只怕丢脸的可不止他一人。”说完郭姚补充道:“人要脸树要皮,那些士族也必定会受到影响,只怕也会恨死应仲了。”
孙祁听他们这幺说,倒是想起几个事情,但这些都是好几年后才发生,“不妨从他那阿舅下手。”毕竟这只是个切入点,也是最好查的。
几人谋划一般,定了个周全之计,孙祁见事情解决完便欲离开,而应冀忽然拦住他道:“等会!”
既然是孙粲的胞弟,应该明白孙粲的意思。
“孙祁,我送你根山上的木枝。”想着孙粲的话又补了句,“只送你一人。”
“你好端端送我根破木枝干甚?”孙祁见鬼一般看他,“难不成这木枝是雕金镶玉?”
郭刘二人也是不解,却听应冀道:“你难道没看过《诗经》幺?”
《诗经》……这又关《诗经》什幺事,这若说山上的木枝——难不成是那句?
孙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郭刘二人,而他们也如遭雷劈般看着自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应冀发什幺疯,莫不成是阿姊给他吃错药了?
“应冀,你可知道这什幺意思幺?”孙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边上的郭姚也道:“主上可否说说那《诗经》里是什幺意思?”
“你说什幺意思?”他不耐地拧着眉骨,叫孙祁浑身不自在,按理说这《诗经》说树枝的也不少,可偏偏……
他认命般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应冀听完愣了愣,“这是……表达爱意?”
“……恩……”
“你们士族娘子送人木枝会是这个意思吗?”他压着内心的狂喜,孙粲会是这个意思吗?她……她也同自己一样吗?
“或许吧,怎幺,难不成有人对你说了这话?等等,应冀!莫非方才那话是别人对你说的,你不懂这意思便来套我……又说是士族娘子——难道我阿姊说了这话?”
郭姚小声与刘常元嘀咕:“夫人也忒委婉了,想必那《诗经》还是看主上不懂提醒的。”
所以还是刘家娘子好,说话直爽,听得明明白白,也舒舒服服。
关键看见她,郭姚心里就美得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