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她|伍

不知是否从那一日起,当父皇对她如此哀求的那一刻,茉薾塔就在自己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或许陛下并非是她记忆中那残酷、冰冷,令她恨不得远离的畏惧之人。不过,也从那一天起,父皇便逐渐地减少了探望她的次数,甚至她发觉这一星期以来,又恢复到了她记忆中所熟悉的样貌了,她又再一次地一人静待在这冰冷无温的寝室中,或许父皇那异常的举动仅仅只是一时的兴致,实质上他仍旧将她视作一位多余碍事的子嗣。

她从窗台的坐台上站起身来,轻抚着依偎在脚边的白虎,那蓬松的毛发令她多少转移了注意力,但是仍无法令她放弃思考着父皇那忽冷忽热的性情。

白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失落,迷茫,因此不停地磨蹭着她的腰侧,甚至发出了轻柔的低吟声,试图抚慰着她那黯淡的情绪。

「没事,没事。」茉薾塔伸出了另一只空余的手,两手温和地轻捧起牠温顺的脸庞,甚至弯下腰身将头靠在了牠的脸颊旁,使得细致的肌肤能感受到牠温热的吐息。

那细长的芡食白长发披散在她娇弱的身板上,勾勒出她逐渐成形的少女身形,前几日都会有侍女替她梳妆打扮,但是今天开始她就拒绝了一切的打理,不单只是发型上的梳理,亦或是往常那些刺绣精致的服饰,她都对下人吩咐了从今以后这些都无需再执行了,毕竟这些奢华的生活型态都不是必须的,

一个随时可以取代的公主殿下又怎么能习惯这些奢侈的事物。

即便父皇对她如此诉说,甚至用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丰厚情感的语调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也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在父皇的心中占据如此之高的地位,毕竟她就算再怎么渴望父皇的关爱,也能从中看出父皇眼中所注视的身影并非是她,而是另一个她所不知,却是父皇所疼爱、倾尽所有的存在。

矛盾地,她在心底对那特殊的存在怀有妒意,明明她从不奢求父皇的宠爱,但是在收获到那双阴郁、脆弱,不如以往的面容时,她有那么一刻希冀着自己能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当茉薾塔将视线从身旁的白虎上移开时,恰巧撞见了敲门而入的爱莲,这也刚好地捕捉到了那双充斥着担忧的目光。

「公主殿下,您要不去户外走走呢?」爱莲试图迈开步伐来到了茉薾塔面前,但是当走到一定距离时,她的视线发现了那散落在一地的印花书签,倏忽间,有种打从心底说不出来的苦涩席卷了她的思绪。那每一张张茉莉花的书签都是这几年来,只属于公主殿下与陛下之间的回忆,每当陛下忙于公务之时,公主殿下便会静悄悄地坐在一旁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籍,而那日积月累的印花书签正是公主殿下伴在陛下身旁的次数⋯⋯但现在,这些书签或许随着公主殿下的消逝的记忆也一并地毫无意义可言了。

「爱莲,怎么了?」本来打算回绝爱莲的提议,但是茉薾塔却发现停下脚步的黑色鞋头,这也令她望向爱莲投向视线的位置。

那些印花书签是今早她无意间从书柜上做工精致的铁盒中翻出的。

当一张又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书签散落在她脚前时,起初只是一种平淡的想法,应该蹲下身好好地将这陌生的书签收拾好,但正当她弯下身拾起一张贴有茉莉花的书签时,却发现了异样,仔细瞧能察觉到每一张书签下都刻下了代表不同数字的列兰赦古文,而这些古文数字又代表着些什么⋯⋯在她朦胧的记忆中似乎藏有着属于它们的含义?

「妳知道这些书签是做什么用的吗?」从今早就覆盖着地毯的印花书签,茉薾塔或许是刻意不拾起的,毕竟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再经过一些时间她就能忆起这些书签被如此小心收藏的价值,但直到爱莲的到来他仍旧没能从自己模糊的记忆中寻获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公主殿下」爱莲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能对公主殿下说出这些年来陛下与她之间的关系,毕竟此刻的公主殿下没拥有任何与陛下亲暱互动,或是多么依赖陛下这位父亲的记忆。

但是,爱莲在望见这一片凌乱的书签后,便有种想将一切说出口的冲动,明知大概会被公主殿下投出质疑的目光,亦或是流露出玩笑开过头的神情,即便如此,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殿下对于昔日珍惜之物这般对待。

「⋯⋯这些是您⋯⋯」她走到了这些散发着茉莉花香的书签前,蹲下身后小心翼翼地一张又一张,深怕一个不小心折坏了它们。

・・・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现在是第三个星期了。

父皇,已经不来了呢⋯⋯

茉薾塔苦涩地勾了勾手指们,垂下的眼帘里闪烁着些许的水光,但是很迅速地她就收回了那不知索然的酸涩思绪,将视线望相逐渐向她走来的身影。

「拔⋯⋯叔叔您来了。」那是一瞬间反应过来的事,本来跟先前一样茉薾塔准备用着那亲暱的称呼叫唤道,但是就是近日听闻了爱莲的话语,以及一日又一日忆起父皇那张仿佛痛彻心扉的面孔,她便下意识地恢复到了本该有的称谓。

雷姆勒完全无视了道格拉斯在宫殿中设下的监视法阵,随心所欲地穿梭在这有着娇小身影的茉莉花园之中。

虽然一开始雷姆勒对于公主殿下亲近的叫唤有些不解,但是这些天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那柔和的嗓音如此唤他了,以至于当他在迈步来到她身前时,听见了那突然改变的称谓后,倏忽间,更是不悦地抿了下唇。不过,在一瞬间后又一次地收回了那寒气慑人的面孔,变回了那张和蔼可亲的社交面容。

「公主殿下,您今日怎么了吗?」不单只是称呼上的改变,还有那不如一往的阴郁神情,这令雷姆勒有些担忧地伸出了手轻抚着女孩的头顶。

不过,就在那只宽大的手掌要覆盖在那头芡食白的发顶上时,茉薾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缩了一下身躯,试图避开了来自雷姆勒伸向的举止。

「⋯⋯」茉薾塔在闪避了雷姆勒的亲暱后,有些畏惧地不该擡起头,但是基于脚前倒映出的细长阴影尚未离开,她才缓缓地仰起了首,用着那双澄净无垢的奶白金眼眸注视着男人。

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亲近,令雷姆勒不知所措,且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沈溺在其中,宛如当年那人给予的平静氛围。因此,在公主殿下拒绝他的触碰时,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僵硬的五官,甚至对一个未成年女孩投以冰冷的俯视,这些都是在他的预料之外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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