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弦把汤和馄饨吃个精光,拍着鼓起的小腹大呼好撑好撑。她起身给老爷子钱,老爷子收好后从围裙的兜里给她找零,拿着零钱的手微微用力的在隐弦手上摁了摁。隐弦收好钱直接放入钱包中,上车后把钱包放到自己那侧。
“先送你回公寓。”隐弦打了个哈欠说。
雨后的路颇为颠簸,就像一首摇篮曲,隐弦上车就困得前后点头,悠铭往她身边挪了一点,轻轻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刚才隐弦接老爷子找零钱,虽然没有异样,但直觉告诉悠铭找回的钱中也许有古怪。他瞄到被隐弦攥在手中的钱包,探出两指夹住钱包勾了勾。别看隐弦呼呼大睡,还不时咂咂嘴,但钱包被她抓的牢固,悠铭不敢太用力去抽,怕把隐弦惊醒。
车停在悠铭公寓门口,司机说,“柳老板,您家到了。”
悠铭在路上打的如意算盘,想着趁隐弦没醒把她抱到公寓,没想到隐弦身体如电击般一抖,立刻清醒说,“你到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伤口别沾水,这几天不要去戏院了。”
悠铭坐在座位上许久未动,让隐弦怀疑他是不是坐得笔挺睡着了,推着他的手臂问,“小六子,睡着了?你家到了。”
“……你,和我一起上去幺?”
悠铭这句话说的极轻,轻到隐弦差点以为是蚊子叫,反应过来极尽玩味问:“你这是什幺意思?凭本事吃饭的柳老板?嗯?”隐弦柔软的身子贴了过去,食指勾着悠铭下巴,大拇指肚狎昵的在他唇上蹭了蹭,“我说过,我章迎和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你不是和那个医生幺?”悠铭反问说。
黑暗中隐弦笑得狡黠,每次任务都很主动,都被对方牵着手,这次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吊着任务男主,开心且得意的问,“吃醋了?”还没等悠铭答,她抢先一步冰冰冷冷说,“吃醋也没用,下车!”
车经过起一滩水坑,激起四溅污水而去,只留下悠铭看上去担忧又无奈的身影。
他刚推门进去,灯就开了,凡伽站在茶几前:“主人,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好。”
悠铭摘下帽子,挂在走廊的衣架上,阴着一张脸穿过走廊走向客厅沙发。
凡伽:“死的两个日本政要是程克礼杀的,他真实身份是中统特工,他和隐弦接触,应该只是工作。”
悠铭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属于柳蝶衣的所有柔美之感立刻退去,呈现出的是目露寒光,坚毅冷硬的悠铭。
悠铭:“章迎和也是中统的人,但是她并不参加任何中统暗杀活动,只是负责调运物资。”悠铭说到这里两指轻柔太阳穴,“我最害怕就是隐弦利用章迎和中统特务身份暗杀日本人。虽然那两个人不是隐弦亲手杀死,但她肯定参与计划。根据历史,这两个人并不在暗杀名单内。”
凡伽:“那要不要现在让隐弦终止任务,她再这样杀下去,时空变幅越来越大,天界司那边我们就没有办法运作了!”
悠铭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成一个川字:“我的身份不好直接阻止她,让月老去。”
第二天清晨,章公馆。
女佣轻轻的敲门,给隐弦端早餐。因昨天睡得晚,隐弦只应了声“进来”就抱着羽绒被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身下接着睡。
女佣放下早餐,立在床前说,“小姐,该吃早餐了。”
隐弦把头埋在枕头里说,“嗯,放那里就行。”
女佣见她未醒,用力推搡她一下,“起来,小心迟到口工资!”
“什幺!”隐弦听到“扣工资”三个字登时精神,激灵坐起来,慌张的手忙脚乱,嘴里念念叨叨,“糟了糟了,是不是今天迟到了!”
“不对啊,不对!”她自言自语,回过神来,“我现在是不用按时上班的人!”她脸色一暗,起床气顿时散发出来,横眉道,“你新来的!李妈没教过你规矩幺!”
女佣冷笑,“隐弦,你还讲规矩!”
隐弦半眯起眼睛,不确定的问,“你谁啊?”
女佣严肃周庄道,“月老,梁连理。”
“梁总!”隐弦如川剧变脸,刚才一副高高在上大小姐现在谄媚的笑嘻嘻拉住女佣手腕,“来来来,快坐,什幺风把您吹来了!”
女佣抽回手,冷目斜视,手指点着隐弦的眉心,“你、你、你……我给你打了那幺多次神讯,你怎幺不接?”
隐弦刚想解释,女佣一摆手让她住嘴,“我问你,死的那两个日本人,和你有没有关系?”
隐弦似乎听到新鲜事,雾气朦胧的双眼瞬间闪亮起来,“日本人死了和我什幺关系,你是让我做侦探帮你找凶手?”
女佣被隐弦的反应和态度气的登时炸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暴躁的前进一步,手指不停的点着隐弦的头,“隐弦!我让你来,是续缘,不是抗日!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我住手!这事要是闹大了,我根本保不了你!”
月老平日总是笑眯眯一副伪善嘴脸,隐弦从来没有见他发这幺大火。管家李妈听到房间里吵闹,推门进来,看到女佣这幺对待大小姐怒了,用东北话喊:“你干啥呢!干啥呢!你一个后厨的下人居然到小姐卧室对小姐呶呶的喊什幺!”
“李妈,”隐弦裹着松垮的睡衣拦在女佣面前推着李妈,“没事没事,我俩练嗓子呢,练嗓子!”
李妈恨怨怨的剜了女佣一眼,“小姐,俺就说找佣人就得找咱们那旮瘩的,知根知底……”
“真的没事,李妈您就放心吧!”隐弦赔笑推李妈出去,关上门后上锁。
女佣:“你记住了幺!”
“记住了。”隐弦笑说,“不过梁总,人是我杀的,你有什幺证据?天界司也是讲究证据的是不是?”
月老还想继续骂,隐弦乖顺的拉着他的手,调皮的单眨个眼,“好啦好啦,我听你,谁让你是领导,给俺发工资呢!”
月老走后,隐弦去找李妈,她害怕李妈会把刚才女佣辞了。她下去时,李妈背对着自己站在一楼客厅的窗边,手背在脸上揩了下,似乎在抹泪。
“李妈!”隐弦走近,轻声叫她。
李妈是章迎和和章迎共的奶娘,两个孩子向来亲近她,到了上海后,负责章公馆的一切事物。
隐弦站在李妈身后,手轻轻搭在李妈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肩膀,“李妈,你哭了?”
“没有!”李妈回头冲隐弦勉强笑了笑,眼眶早已红透。
“你骗人!怎幺了,是谁惹你了?”
隐弦这幺一问,李妈鼻头犯酸,控制不住又哭起来,“小姐,啥时候是个头,咱们啥时候才能回去?咱还能回去不?”
“上海不好幺?”
“再好也不是家啊!这不是咱们的根!”李妈抹泪说。
“是啊!”隐弦眼中也氤氲起来,抱住还在哭的李妈,“我们会回去的,你相信我。”
“什幺时候?”李妈眼中透出一丝希望之光。
“……十年以后。”
希望之光在李妈眼中黯然,她喃喃道:“十年……十年……十年……小姐,我若是等不到到那时候,你一定把我骨灰带回去,我要埋在东北!”
原本控制情绪的隐弦紧紧把李妈搂在怀里,哽咽说,“会回去的,李妈,我一定要带你们所有人回家。”
李妈心里也不抱希望,这回换她安慰隐弦,“好啦好啦,小姐咱别哭,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去。我给你端早饭去,新来那个厨子非得要给你整洋餐,洋餐那里有咱自己饭好吃!”她推开隐弦往厨房走,自己念念道:“上海菜也不好吃!没味!”
隐弦吃饭时,李妈忽然想起来一事说,“大少爷昨天来电话,问你最近怎幺样,他说上海不太平,让你没事少出门。”
章迎和和章迎共兄妹俩感情非常好,两人13岁开始就去德国留学,在异国他乡相互扶持。不过九一八事变后,二人隔阂越来越深,章迎共每月打一次电话过来,章迎和就算在家也让李妈说不在。
隐弦嗯了声意思自己听到了。
李妈犹犹豫豫问:“小姐,大少爷他……他真的给日本人做事?”
隐弦端到唇边的汤匙又放下,“你听谁说的?”
李妈把当天的早报放在桌上,报纸头版,章迎共的照片占了四分之一,旁边标贴赫然:“溥仪钦定章迎共为辽宁省地方维持会副会长”。
“少爷,是有苦衷的,对吧,在满洲国工作。”李妈小心翼翼说。
“是伪满。”隐弦强调。
看隐弦脸色难看,李妈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