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鸽的声音不大,可在这林子里便格外的清晰。
他们身后的那股不明势力恰好正在牺牲剩余不多的内力探查。
其中一人道:“老大,这声音怎幺这幺耳熟?”
为首的黑衣人陷入了沉思。
灵鸽的叫声同普通的鸽子有细微的区别,便是稍稍轻盈一些。
听在耳朵里,犹如乐音。
先前说话那人又说:“怎幺听上去像十二哥养的那只傻叉鸟。”
十二哥是他们十三巷里的龙头老二,正如很多人猜测的那样,老大叫十三。
十三巷最开始的由来,不过是几个失意人的相互取暖,加之赚钱心切。
后来陆陆续续收了些无家可归的人,便莫名其妙成了收容所。
导致他们的十二哥从几年前便不见了人影,据说是在到处谋营生赚钱。
每次都是他养的那只傻叉鸟来送字条,叫他们派人去某某地点拿银票云云。
之所以叫它傻叉鸟,全然因为爱之深责之切。
他们十三巷所有人都特别希望这鸟能说话,告诉他们十二哥的藏身之地。
其中又有一人道:“十一,你十二哥要是知道你这幺说他的爱鸟,不得把你揍成庸王那孬种样?”
十三巷的人虽说在江湖名声不大好,在那些名门志士眼里,竟干些杀人越货的事儿。
可本质上,他们也不过是些少年人。
对于举国上下都看不在眼里,空有一个身份的庸王,都十分嗤之以鼻。
“一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赚人钱财还骂人孬种的道理?”
两人说话的档口,他们老大终于忍不住发话了:“还不快点破阵,瞎嚷嚷什幺。还是说,你们想和后面那群官家人再拼拼内力?”
前有狼后有虎,这些日子他们过得是苦不堪言呐。
追上前面的人也是打架,被后面的人追上也是打架。
要说内力,真的是一滴也没有了……
十一心想:大家就不能和和气气谈一谈 ,把那什幺画像里的两人斩成三段,大家分一分?
夜里,温北翻来覆去睡不着。
本想找东家说说心里话,自然,她私以为能套些话也是极妙的。
可东家竟然不在屋里。
退而求其次想和安先生讨教讨教自己的筋脉一事,近日以来,她总觉得浑身发痒,不是留之于皮肤表面的痒,而是深入到筋脉里,甚至骨头里,那种奇怪的痒意。
可安先生也不在屋里。
于是她安安分分躺下了,总觉得两人之间神神秘秘,难以捉摸。
她不由想起,白日里东家所说的关于破阵的思路。
天下阵法大佬皆是以找阵眼为破阵本法,可林一安这厮,直接寻找阵法本身的破绽,或以阵解阵,或以内力强行使其破开来,简直就是捡漏小能手。
她当时便问:“这样是不是蛮横了些?”
那厮却理直气壮道:“我既解不了你的谜题,就直接寻你谜题里的漏洞,何须解你之法,直接碎你根本岂不痛快?”
他解过的阵,无非两种结果。
一是,若这阵外有活阵,且能以阵改阵,便能再得新阵。二是,直接被秒成渣,再也无法修复。
简而言之,这东家真真儿是个狠人。
可惜,他说的那种办法与温北而言实在是复杂了些,她早就习惯了遵循规则,无论是阵法还是世间万事。
温北索性翻身坐起,提了一盏灯便出了门。
心血来潮,她对白杨林里的阵法有了几分兴趣,尤其是白日里林一安提及的那处,似乎是用以保护幽掖泉的阵法。
走着走着听见几声细微的猫叫,可她从未听说安先生养了猫。便自以为听错了,没有在意。
远远的,温北瞧见了一抹微弱的光,有两个人影瞧不分明。
想来该是安先生和东家,她立刻熄灭了手里的灯,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朝二人靠拢。
靠得近了,才隐约听见二人的说话声。
“都过了多久了,你为何还没有释怀?”
正说着,东家侧头瞧了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唇,似乎是笑了一下。
可惜夜色颇深,夜灯微弱,倒是无人看见。
“那年跳下流云涧的素衣少年,你不也没有释怀吗?”
安照实不答反问,说话时带了些别的情绪,不似平日里的和善。
流云涧是榆林书院后山的一条山涧,深倒不见得,只是养了些奇怪又凶煞的猛兽。
若是跳下,怕是不死都半残。
当然,这桩事说起来也怪不到东家头上,只是与他有关罢了。
东家叹了口气,不再在彼此都谈及色变的话题上停留,只是问道:“你真不考虑一下我说的?”
“从前,我错了一次,这回不会再错了。”
安照实艰涩道:“陈悯生大约也是算准了我不会动手。否则,就这区区白杨林也困不住我。”
能译出《天河志·境》的人,又怎会不知幽掖泉的前世今生?
所谓困境,困心为上。
他陈悯生善于玩弄人心,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岂会管一个死对头的心情?
大约是被他话里的情绪所带动,东家转身瞧了眼不远处的某处草丛,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又回身拿走了安照实手里的那盏灯。
“你要干什幺去?”
东家走出几步,安照实匆忙跟上,心里却疑惑不解,便出口追问。
“有人怕黑,我给她送盏灯去。”
藏在草丛里没有露头的温北,还以为自己藏得非常之好。
怎料一眨眼的功夫,便看见那灯光朝自己这边而来。
她还在琢磨着,假如东家问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要怎幺糊弄过去,就听见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没有悬念地停在了她面前,清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温姑娘,夜已深了,你为何在这儿?”
生疏又礼貌的称呼,带点担忧却又丝毫不越界的口吻,找不出半点往日的调笑在里头。
不知为何,温北心里空了一瞬,她擡头望向那人。
细碎的光印在那人脸上,天很暗,看不大清楚东家脸上的表情。
恰是这一瞬,东家借着光捕捉到她脸上细微的茫然。
温北反问道:“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何避开我深夜密会?”
安照实在东家身后,小声辩解道:“我只是出来找我的猫,恰好遇见了林一安而已。”
温北疑惑:“我来这里多日,怎幺不知道你养了猫?”
安照实解释说:“先前你昏迷不醒,自然不知。后来我给你医眼睛用的药,猫闻不得。我就将它养在外头了。”
瞧着温北像是蹲久了腿麻不好起身,东家朝她伸手。
温北视而不见,自己站了起来,假意拍身上的杂草,实际揉着酸麻的腿肚子道:“我有些睡不着,原想着找你们其中一人说说话,却见你们都不在,我以为出了什幺事,便出来寻你们了。”
一时半会,腿不大好走路。
若是以前就是蹲个一天都没事,温北想着自己的内力,便又向老天爷问了遍,李止悦几时死。
“对了,我出来时好像听见几声猫叫。”
“如此,我们回去吧。猫大约是挣脱绳索自己跑回去了。”
闻言,东家没有说话,自顾自往前走了,表面上丝毫不在意之前被拒绝的小插曲。
可走了没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一转头就看到安照实伸手要去扶住温北的肩膀,试图揽着温北往前走。
东家眯了眯眼,空着的那只手暗自凝一股内力在掌心。
那边安照实哪里知道自己又被盯上了,还没明白怎幺回事就和温北齐齐倒了下去,手自然没揽上温北的肩膀,拿去撑地了。
温北呈大字趴倒在了地上,却意外的没有丝毫痛楚。
没等她想明白怎幺回事,擡头就瞧见东家拿着一盏灯站在她面前,温声道:“温姑娘,天黑路滑,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明白了的安照实:知不知道我能救多少人?要是摔坏了,那岂不是全天下人损失!
安照实接过东家递来的灯盏在前面引路。
东家抱着温北走在后头。
温北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你?”
东家供认不讳:“嗯,你摔倒之时是我拿内力给你垫了垫。”
温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东家诚心诚意道:“安先生近日替你治眼睛耗费了许多精力,搀扶你时不小心害你摔倒也是正常的。”
憋屈的安先生:你放屁!等我出去了,就给你下八百回毒药。
总之,林一安这厮的脸皮从来都是时有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