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后,山寺到处是水雾,潮湿的脚印落在积灰的长廊,深一块浅一块。古旧的红墙上爬满了霉点。
北院里,主屋的房门还紧闭着。另一侧的隔间原本是柴房,前两日才被清理出来。
屋内窗门都敞开了,中间点着一盆炭火炉。
小刀等两人守在屋外。
齐景昭揉几下额头,浓眉紧皱,靠在躺椅上看着左膝上扎着的银针。
膝上一块畸形的骨骼凸起,细长的银针密密地刺进。苍白的肌肤几乎看得见青色的血管涌动。
躺椅旁边摆了张梨花木椅,针包摊开,微闪着银光。
“你真是疯了。”
柳碧玉擡手揩了揩额角的汗珠,半跪在躺椅旁边。
她撸了撸宽袖,右手拈着根银针,动作轻缓仔细。只是脸上的神情越发隐忍,似是憋着股火气。
“这梅雨天本就难熬了,你倒好,不待在屋里休养,使了大劲折腾自己……”
“真是长本事了!”
“别讲了姨母。”
齐景昭擡手掩住双眼,手背紧贴着蹙紧的眉,脸色越发苍白。
身旁的人哼了一声,不一会便吭哧吭哧地收拾起医箱。
噼里啪啦,炭炉里烧得旺,细微的火燃声在屋内响起。
柳碧玉一走出房门,就看到了正等在门口的魏栀。
小姑娘刚睡醒,眼睛还有些肿,一见到柳碧玉就提着裙子哒哒跑上前。
“姨母。”
“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柳碧玉摸着小姑娘的脸,眼里忍不住露出怜爱。
“哥哥,他……”
魏栀拉着她的手,似是着急,眼神却有些怯。
“老毛病了。”
“这里湿气重,对景昭的旧疾确是不利。不过你放心。忍过这段时间,他就没事了。”
柳碧玉搂过小姑娘,又柔声安抚了几句,才带着人回了主屋。
下午,熙熙攘攘的街上,马车停在玉阁外。
红衣少年翻身下马,接着回身,就见那车帘被掀开。
两人前后脚进了玉阁。
穿过一重门帘,便走进了隔间。
檀香之气扑面,店内陈设琳琅。掌柜正低头打着算珠,一听声响,还没擡头便吆喝了起来。
齐晋文随手拿起摆在桌上的一串玉石,捏在手里端详起来,不一会又摇摇头,一脸无趣地打量起其他玉器。
看清了来人,掌柜连忙上前去,颔首恭声道:
“东家,您来了。这个月的账目……”
齐景昭摩挲着拐杖头,越过了身旁的人,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东西备好了吗?”
“啊,是,早就备好了,一直等着您来取的。”
从玉阁出来后,齐景昭将手中的木盒交到小刀手上,两人便在街上慢慢走着,马车则让侍卫拉着跟在身后。
之前为了逼裕王和那几个反臣狗咬狗,朝廷已有人将与他勾结的孔刘二人昔日的罪行上书给王上,然而正值国宴,呈报上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
接着便是齐晋文亲自带着士兵,驻扎在城外连守几日。
这几日阴雨不断,下午一放晴,街上也比往日要热闹。
经过点心铺子时,齐景昭擡头向身后示意了下。
不一会就见小刀提着食盒轻快地走了出来。
齐景昭伸手揭开食盒盖子,低着头仔细瞧了会儿,才让小刀提好了。
没多久,空气里飘起酒香。走在前头的红衣少年顿住脚步,眼神微妙地看向他。
前面便是醉仙馆的招牌了。
齐景昭转身,径直朝着车轿子走去,结果还是不够快,被一把挽住了胳膊。
“阿昭,这还早呢……”
他摇起齐景昭的袖子故意压低了声音,露出诚恳殷切的神情。
“我们去喝一杯吧,听人说那醉仙馆新酿的桃花醉醇香无比……”
“让下人去买两坛回来就是。”
“这几日我守在那个山沟沟里,提心吊胆风餐露宿不说,整夜听着鬼哭狼嚎……”
他的手被一次次拂开,又坚持不懈地抓上去,声音更是颤得厉害。
“我,我就想听个小曲儿!”
“啧。”齐景昭沉下脸,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
“要去你自己去。”
“阿昭……”
“我腿疼。”
齐景昭蹙起眉,伸手敷衍地拍了拍衣摆。
两人在轿子前掰扯了一番,
直到小刀上前,犹犹豫豫地打断了他们的纠缠。
“少爷,属下方才看见那边有个人影,像、像是六姑娘。”
齐景昭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一个时辰前才让他哄着午睡的小姑娘,正背着个小包袱走在街上。
她垂着眼,不似平时那般爱看热闹,只闷头往前走。
不一会儿小姑娘便拐头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