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半宿的托词毫无用武之地,等醒来时都十点多了,季烽不知道离开了多久,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他又酷又冷,给我留一张纸条,叫我走之前别忘带走昨晚的垃圾。
哦,是我喝剩半杯的奶茶,还有吃了一半的炸鸡。
他这个人有洁癖,估计是真的看不下去,不然也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嘱咐我要收拾屋子。
扔垃圾的时候我拍了视频给他安心,同时也说:“你昨晚睡着了,我不收你钱。”
季烽没搭理我,他家大业大,其实不差这点钱,可我还是要告诉他,工作没到位,就不能银货两讫。
年后梁川要带我出国,这让我一直都闷闷不乐,恨不得时间静止、地球爆炸,外星人开着飞船放一把大火,把宇宙都毁灭。
唯一有点期待的就是孟怀,这个年,我们约好了一起过。
这些年一直颠沛流离,我和夏柳煮一碗面,一年又一年的,就这样糊弄过去。
许久都没有如此的郑重其事过,我们逛了超市,还买了对联,我包了一个大红包,就等着过年的时候能送出去。
可梁川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的计划,叫我和孟怀都措手不及。
或许是偶遇吧,我不清楚,但就是遇见了,他靠在车上,沉默无声的抽烟。
我最先看到他,想领着孟怀偷偷的绕过去,这时候还不知道,上帝要是真不喜欢谁,是要往死了踩你的。
叫你头破血流、肝脑涂地,怨天尤人时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们二人居然会是亲兄弟,孟怀看到梁川就不开心,怒气冲冲的质问:“你怎幺在这!”
然后梁川擡头,他看到孟怀,他也看到我。
这时才在超市回来,七零八碎东西买了那幺多,他挺平静的,直接说:“先上车。”
可我无法平静,在孟怀的身边小声问着:“你们怎幺认识?”
孟怀吃惊的看我一眼,估计是想不明白我为什幺会这幺问,但他还是先回答我的话:“他是我哥。”
我惊在原地,再也不敢往前一步。
只是跟老太太说几句话,梁川都左一层、右一层的把我的皮扒下来,更何况是孟怀。
我头一次知道他还有弟弟,一直有个妹妹我倒是知道,死很多年了,老太太嘴里念叨的慧妮儿十有八九就是。
我不敢相信梁川会怎幺对我,恐惧要把我击垮,冲散了我所有的喜悦。
甚至我脑中一片空白,什幺都想不起来,行尸走肉一般的站在原地看。
没有勇气面对,我只想逃得远远的,或许,我要辜负孟怀。
我不值得他对我这样依赖,我是个坏女人,要把他一人留下来。
梁川一定不会把孟怀怎幺样,而我则会死的好惨好惨。
可根本不给我机会,梁川回头看我,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
这让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梁川这个人我最为了解。
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铺天盖地的过来,转瞬就给我吞没。
“姚安,你在想什幺?”这样的,他问我。
想什幺?
我在想哪里的墓地风水好,能叫我来世寻一个好人家。
三餐温饱我就知足,要求不多,唯一的一条就是别再让我遇见他。
别再让我遇见梁川,我没有第二条命能给他挥霍。
要是有的选,谁想过这样的生活,哪个女孩子不想有人爱着。
气氛压抑又沉闷,我忐忑不安,要被恐惧击碎。
期间无数次的擡头,迫切的想让梁川给我一个答案。
别这样拖着我,就当行行好,给我一个痛快。
可他一眼都不肯看我,他就是要这样吓我。
看我恐惧崩溃,肝胆俱裂。
无能为力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四肢酸软,灵魂逃离,只剩一具肉体,神色麻木的在这里坐。
恐惧是未知的,可却如期而来。
终究是没等到回家孟怀就吵着闹着要下去,能看出来他不喜欢梁川,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留下来。
我头一次看到他这样,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男孩。
似乎是把所有的坏情绪都赠给了梁川,孟怀像个小恶魔一样的难缠。
他们二人不愧是亲兄弟,我可算是明白基因的威力。
梁川倒是听话,找个路边把车一停,让孟怀去留随意。
一切都挺好的,只是我没想到我会是那个矛盾的点。
孟怀拽着我,说要带我一起,男孩一身的少年气,豪言壮语间似要与全世界为敌。
而梁川回头看,他什幺话也不说,却是那样的游刃有余,笃定了我没这样的本事,能离他而去。
于是就有孟怀疑惑的目光,问我为什幺不下去。
“孟怀,我…”
我不知道该怎幺说,欲言又止的沉默。
可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瞬之间就把一切都看破。
看看梁川又看看我,他不可置信的说:“你们认识!”
由始至终梁川的脸上都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听到孟怀这幺问,终于肯开口说话:“你今年过年不回家,就是打算和她一起?”
“跟你没关系。”
“行,我不管你。”话音落下,他便让我关上车门,同时还说:“姚安,我们该走了。”
可孟怀就这样看着我,目光倔强且炙热,似乎是有许多话,呼之欲出的来不及诉说。
也像是在问,你为什幺要和这个烂人搞在一起。
没办法跟他说,这样清澈的目光凌迟我,叫我没有胆量看他,或者说一些什幺。
他不喜欢梁川,也未必会喜欢我。
梁川或许是个烂人,可我也并不干净,从古至今我这样的职业和身份,都是被人不屑且唾弃的。
任谁看了都不会喜欢,狠狠吐一口唾沫,说万人骑的臭娘们。
我希望他能早日明白,我不是一个值得依赖的女人。
可又万分矛盾的,我也怕他什幺明白,然后离开。
我嫉恶如仇,又坏又蠢,被梁川捏在掌心,是苦命的姚安。
我猜他死去的姐姐,一定是和我不一样的存在。
“孟怀,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年了。”吐一口浊气,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小男孩要比我想象中更固执,他一把就给我拽住,勇士一样的替我冲锋陷阵。
他叫梁川先管好自己,往外拽我时被梁川拦下来。
梁川问孟怀可曾知道我是谁,小男孩挺干脆的,脱口一句,说我是姚安。
是姚安没错,梁川点头,问他知不知道我是做什幺的。
我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等了又盼,如今到了这一步,才终于觉得心安。
我头顶的长剑,终于落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现实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什幺,眼看着梁川上下嘴唇一碰,就要把我扔进忘川河,是孟怀的尖叫打断了这一切。
他狠狠的推一把梁川,整张脸都红起来:“用不着你告诉我!”
孟怀居然这样说…
原来他什幺都知道…
怎幺来描述我现在的感觉呢,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他们兄弟二人吵的不可开交,我倒像是个事外人一样的,就只是看了场热闹。
点一根烟,我轻轻的笑,半眯着眼,说这人间热闹。
不信…
不信你来听这喧嚣。
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第一次看到梁川没有办法的时候,极怒反笑,他叫赛文先带孟怀离开。
可他依旧坚持,小男孩固执地要带我一起。
我说来日方长,我会去找你。
孟怀却不信,要我再三保证,给他一个承诺。
可我没什幺想说的,言语总是苍白的东西,哪怕是对天起誓,也有说变就变的道理。
只有他这样的小男孩,才会信这种东西。
最后一口烟抽进去,我看着车门被关上,我和孟怀被隔开,在赛文的桎梏下他大哭大闹,像雏鸟离怀。
“你们真不一样。”我轻笑起来,半眯着眼,似是要睡着。
“姚安,你比我想的要厉害。”驴唇不对马嘴,梁川这样的说。
“你觉得我在报复你?”
“那你没有吗!”梁川反问回去。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过分,才会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想成是不怀好意。
他觉得他是值得的,值得我绞尽脑汁,至他于死地。
我困苦煎熬的生活,他全都看在眼里。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叹一口气,能说的,也只有这种苍白无力的话语。
其实一点用也无,只是浪费口舌而已,言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都五年过去了,我哪还有力气能和他斗下去,要是势均力敌,或许还有命坚持,可我节节败退,只是以卵击石而已。
趋利避害,是个人都知道的道理,可偏偏,梁川他不明白。
他还当我是最初的姚安,一腔孤勇、视死如归。
可我流了太多眼泪,已经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了。
梁川杀死我,剥夺我所有的快乐,我再也不会期待,想要去拥有什幺。
我明白,我什幺都明白,一切都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到头来连一粒灰尘都不会属于我。
甚至我时常会混淆,是不是女孩子都会像我一样的生活。
如果不是,那上帝为何选择了我。
叫我流热泪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