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这一觉睡了很长,醒来红日升窗,对昨晚的事记得模糊,只记起昨晚似乎闯进来一个贼人,一番争执下,贼人落荒而逃,而她继续睡觉去了,其实什幺也没做,奇怪的是今早醒来,身子像被人用刀子来回剁了一遭,浑身酸软无力,两腿合拢不上,腿心还有点湿痒。
阿福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并不知自己被破了身,更不知被男人玩弄过后便是如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奇怪,又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前世她在奉了康王的命令,伏在案头上抄写经文,到后头犯困了,醒来常常浑身酸麻。
深想下去,阿福脸上似火烧,指尖一摸滚烫烫的,至于昨晚那贼人是谁派来的,无需想了,定是谢行羯死心不改,使用那腌臜手段逼迫她就范。
外面忽然响起一片争执声,虎儿急忙忙跳进屋里,“小姐不好了,老爷被抓了!”
一群衙役忽然闯进连府,横冲直撞,一层一层寻进来,一撞见连奉安,立即将他捉住,凤氏拽着衙役不松手,嚷嚷官爷您抓错人了,衙役冷笑道:“怎幺没事,你家老爷窝藏前朝阉党,捅到上面,死罪难免!如今只是请他去吃盏茶,旁的不做,倒轻饶你们!”
这才知道,昨儿派出去寻连仪的人里,一个叫刘万的管事,被一个老乡瞧见,认出他在宫里当过差,是前朝一个谋逆大太监的干儿子,于是告发到了衙门,刘万被捉进大牢拷打,连家也牵连上了,一起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这回搬出康王府也没用了,牵扯谋逆,皇上绝不姑息,这个底线,曾经手握半只虎符的康王不会,也不敢触碰。
当下能救连家的……
谢行羯派了一名管事过来,立在院中,“给连大小姐一炷香的时辰,那时再不想清楚,下一个,就轮到连小公子。”
凤氏猛地睁大眼,把庭哥儿拽入怀里,怒道:“谁敢!”又咬牙切齿道,“谢行羯究竟想做什幺!”
事到如今,还有什幺不明白!
分明谢行羯抢人不成,心生怨恨,要报复连家了!
风氏两腿忽然一软,直直冲阿福跪了下去,含泪道,“福姐儿,我给你磕头,求您救一下您亲爹,也救一下您亲弟弟,连家不能没后,谢行羯要你做什幺,你就去做,顺着他心意就是了。若不是你惹恼了谢行羯,我们连家也不会招致如此大祸,是你招来的祸事,也该你去解决了。”
阿福低眉轻声道:“母亲还不明白吗,谢行羯的说是要报恩,却是借连仪,借阿爹这桩事,要取走整个连家。”
前段日子,谢行羯要建一座妓院,苦于手涩,打量整个平阳府,见连家十分富庶,起了掠夺之心,只是他在民间名声不利,经了官府几次敲打,不敢明面上掠夺,只好借成亲一事坐定了连家女婿,再将连奉安捉进大牢,到这时,连家无人,还不是由他这个女婿说了算。
这话说得凤氏一愣,哪里听进去,阿福也知道前有狼后有虎,为今之计只能靠谢家出手,跪在凤氏面前,低声道:“但能救父亲,女儿甘愿。”
阿福起了身,转身往外面走去。
庭院里阳光热辣,谢家那管事还端端正正立着,面前插一炷香。
阿福出来时,正巧一炷香烧完。
她对管事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当初我妹妹有的,我也要有。三日后,来迎我。”
……
“就给她三日。”谢府书房,谢行羯摩挲青茬微刺的下颌,眼前浮现连氏女娇俏俏的脸儿,扬唇一笑,“这三日,不必拘她,派两个人跟着。”
管事迟疑道:“她要是寻到康王府……”
谢行羯哂笑,“康王是什幺样的人物,她一个弱女子敢求见?”
这话不假,康王有吃人肉的恶名。
早在八年前,康王是漠北军功赫赫的战神,本该受人景仰,但到了见山关一战,粮尽弹绝,援军迟迟不来,城中又生起一股叛军,对康王起了杀意,康王捉住这些逆贼,投入沸水烧开的大锅,等熟了开吃,又一阵子没得吃了,将两个貌美肌嫩的妾室吃了。
天下太平了,康王吃人肉的名声无人不知,满朝文武弹劾得厉害,康王就罢了兵权,来平阳府就藩,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城中百姓无人不揣测他,忌惮他,恐惧他。
这两年,康王府里擡进一个接一个貌美女子,这些女子家里要不是过不下去,哪里舍得送亲孩儿入虎口。
娇滴滴的连家大小姐,会去见这样一只恶鬼。
就算她真有这胆子,康王愿意见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连大小姐只怕还没见到面儿,就被王府门外那一班长眉冷目的护卫拦下。
退一万步,王府真有心,翻到她这一桩冤枉案子,也已是三日后,早成了他谢家新妇。
到那时,整个连家掉入他掌心,有足够资本去开妓院,无数女人供他玩乐,连氏虽貌美,玩腻了一阵也就扔了,做那千人枕万人骑的勾当。
谢行羯笃定得好好,连家又传来消息,说是这剩下三日,连大小姐不愿在家里待嫁,要到贤良寺替生母祈福。
阿福生母李氏牌位供在城东的贤良寺,以往每年,阿福会去寺中做法事祈福,这个习惯府里皆知。
管事忽然想起一事,“正是六月末,听说先皇贵妃的忌日快到了,这几日,康王也要去佛门祈福,要是撞上,连氏狡猾,少不得告到康王面前作妖。”
谢行羯不以为然道:“康王去的是善德寺,不会与连氏撞上。”
他笃定,这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菩萨牵线也万万撞不到一块去,一个小女子,掀出多大风波?
管事却觉得连氏女不简单,突然要去贤良寺,瞧上去与康王没半点干系,却有一丝抓不住的猫腻。
……
这边连家,一行人收拾细软,细儿悄悄问道:“小姐您打算是要逃婚?”
阿福倒笑了一笑,“其实嫁与谢行羯,也没有不妥。”
细儿眼立马红了,“小姐说什幺胡话,谢行羯是什幺性子,二小姐比谁都清楚,逃就逃了,还要拉您下苦海,哪有这样的?”
阿福轻声道:“可不是前世的冤家。”
细儿看她还在说笑,急得跺脚,阿福轻抚她肩头,“不嫁给谢行羯,我就要嫁给陆家公子。”
细儿道:“陆家公子有何不好,老爷亲自相过,还有陆公子小时候,算命先生摸过骨,日后是当状元郎的大材,您就是状元夫人啦。”
阿福却不信这些,连陆两家将有姻亲,交情颇熟,这回连家出事,陆家却不曾派人来慰问一声,态度可想而知。
再者,陆观神还是谢行羯,不是她想要的。
究竟想要什幺,她也没有一个确定答案。
阿福收拾镜匣,取出一朵红艳艳的绒花,不由微微出神。
她在进王府前,跟康王无意见过一面,那时她吃了醉,醒来后人从芙蓉池的船上到了床上,康王拈了一朵红绒花插在她发间,“许你一个愿,那时,你拿这物来寻我。”
·
……
去的头天晚上,老天下大雨,轰隆隆一声,一道惊雷直打下凡间。
正击中一棵百年的参天古柏,应雷声而栽。
枯柏烧焦,正截住去往善德寺的山路。
主持派了人去王府通禀,到了才听说康王早就出发,去了贤良寺。
谢行羯知道被耍了,怒气冲冲赶到贤良寺捉人,却正撞上康王的车马,以冲撞为由,被一班金甲护卫轰到了外头,再也进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