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呢?”
好友的身上发生变故的时候,自己却毫不知情的躺在休眠舱里,纪新秋握紧拳头又放开,觉得自己是那幺无力。
“后来吗……”江采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战乱中的生活并不好过,一直以来成长在父母庇佑下的江薇薇一夜之间承担起了三个人活下去的责任,这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请求人类避难所的所长收留他们三个一些日子,那守卫是个五六十的汉子,脸上满是沟壑,一条粗大的疤痕横跨整个左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劈柴,三人不安的等了许久,汉子劈好了柴火,丢给他们一些匕首和背包,简短的说了一句“想留下,就干活。”
那长相骇人的汉子叫何叔,曾经是个政府军人,战争后瘸了退便病退下来,作为人类避难所的守卫。但是他们所处的这个避难所因为地势偏远,物质援助的少之又少,这里的运营都靠着何叔定期去附近战区的死人身上搜寻物资而维持的。
这也变成了姐弟三人后来的维生方式,战区里的尸体有人类也有亚人,他们从死人身上扒下财物,通过何叔在黑市里换成了生存的物资,这被何叔称为“捡垃圾”。
战区里的尸体自然死的不安详,有的腐烂成看不清面貌的血肉渣滓,有的被爆炸炸的残缺不已,有的眼睛睁的快要跳出眼眶,俨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实在是世界上最不适合儿童成长的环境之一,身子虚弱的江采竹在被带到战区看到满目残破的人形残渣后被惊吓到几乎晕厥,江薇薇也被惨状恶心的呕吐不止,只有江采芙苍白着一张脸,咬着牙用颤抖的小手握着匕首,模仿着何叔割开了烧焦尸体上粘着皮肤的衣服。
何叔停下来手上的动作,盯着这个八岁的女孩许久。
“你不怕吗?”
“我们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小小的女孩眼神里带着异于同龄人的狠绝“我总有一天要让亚人血债血偿。”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江采芙就在江采竹的记忆里消失了。
也许是江采芙的话触动了何叔的哪根神经,他们从一开始只想待在避难所一月,变成了一年,又变成了数年,何叔将三人当做了自己的手下和工具,让他们去尸体堆“捡垃圾”,让他们去黑市里帮他处理事务,他们三个和何叔仿佛建立了一个新的类似家庭的集体。
何叔格外喜欢江采芙,也许这才是他愿意收留他们多年的原因。何叔将自己的一身能力教给江采芙,包括武术、兵术和求生知识,他格外的严厉,也不当江采芙是个女娃,初学时候江采芙没少被打的鼻青脸肿。江采芙天赋异禀,数年下来能和何叔能打的有来有回。她再没留过长发,一头柔顺的头发被剪得极短,长期锻炼的身子隆起微小的肌肉轮廓。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她频繁的和黑市的人打起交道,和鱼龙混杂的人称兄道弟,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个野性勃勃的半大小伙。
而江采竹和江采芙截然相反,他从小就是个病怏怏的身子,战争开始后,随着医疗资源的缺乏,健康状态每况愈下,脸色总是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消瘦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比同龄的男生更加娇小。十二岁开始,每隔几月他就要大病一场,从夜里咳到清晨。而江薇薇和江采芙不得不花大量的物资去给他换取药物和抗生素。江采竹年少的记忆里,全部是自己喘着气躺在铁架床上,看着脏污的天花板。
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一时间真叫人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弟弟。
明明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自己却如此无能,每时每刻都在拖累着自己的姊妹们。江采竹越是长大,越发的觉得自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在那场轰炸中自己和父母一起死了,就不用拖累江采芙和江采薇了。
他也真的那幺做过了,十四岁的某一天,如往常一样高烧不退的江采竹趁着其他三人出门“捡垃圾”,将藏起来的碎炭点燃了,企图烧炭自杀。
但就在他意识浮浮沉沉的生死一线中,江采芙踹开大门把他救了下来。也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让江采芙感应到了江采竹的生命危险,她马不停蹄的冲家里赶去,把江采竹救了下来。
那一次,江采竹虽然没被二氧化碳毒死,却差点被江采芙打死。江采芙几乎是下了狠手殴打江采竹,边打边骂,牛一样的劲叫江薇薇拦都拦不住。
“你他妈要死死远点!不要死在我们家里。你好意思吗江采竹?吃了我们那幺多药你现在想死?没门!要死也把吃过的药吐出来再死!你只会逃跑,从小就这样,懦夫!”
是的,自己总是在逃跑,不论是父母死了的时候。在尸体上捡垃圾的时候,他总是用晕倒来逃避现实,现在又想用死来逃跑。
那一天后,江采竹再没寻过死。
第八年,何叔去世了。他和姐弟三人其实并不亲厚,大多时候他将姐弟三人当做工具在用。但是没有他,他们三人确实活不下来。所以何叔去世的时候,对三人也是又一次的打击。与此同时,姐弟三人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十六岁的江采芙收到了“漂流少女”的船票,同时今年二十五岁的江薇薇最后一年的船票申请失败了,就此失去了抽取船票的资格。而和江采芙同岁的江采竹收到了政府要求强制入伍的传票。
事实上几年下来,人类政府方面的战斗屡屡败退,越来越多的人类据点被亚人攻下。人类政府能提供以支持“漂流少女”的资金也不断地减少,名额自然一年比一年少。与此同时,因为人类军的大量死亡,所有十六岁以上的在籍青壮年都有几率被抽取强制编入政府军,违抗和逃跑者杀无赦。
这意味着姐弟三人马上就要分离三地,江采芙并不觉得自己抽到船票是什幺好消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想过申请船票,是江薇薇瞒着她用她的名义申请的。因为这个船票,江采芙和江薇薇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我们三个现在也能活,为什幺要分开!当年你可以撕毁船票,今天我也可以!”
“何叔已死,目前我们赖以维生的这个战区附近虎视眈眈的人不会坐看着我们继续拥有这片的资源,目前的战况越发严峻,入舱是活下来的最好选择。”江微微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单纯无知的少女,“其他势力的人,不会放着我们这块肥肉不吃的!”
“我看谁敢!?”江采芙反手将桌子拍着震天响“这样我更不能离开你们!还有江采竹,他那个身子是能进军队的样子吗!那是让他去死!”
江微微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对于江采竹的这张传票,她想过会有这幺一天,但没想过来的这幺快,快的她还没想出应对的方法就寄到了手上。如果江采竹入伍,百分之百会被投入战场变成人肉作战的牺牲品,而且没有药物维生,和送他去死没差。
江采竹自己却完全不因为这个传票而惊慌,他甚至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他宽慰着江薇薇。
“薇薇姐,没事的。入伍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上战场,不用为我担心。”
实际上,他心里早就打好主意,一入伍就申请上前线了。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做姐妹的拖累,能死在战场上是他能想到自己这条残命最光荣的死亡方式。
“草!”江采芙狠狠的瞪了江采竹一眼,撸起袖子大步流星的走向他“我看你是欠揍——”
“够了!”江薇薇大声呵止了江采芙“这事情就这幺定了,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就乖乖的入舱。”
江采芙还是不服,不过江薇薇都放下狠话了,她也只能撇撇嘴赌气跑开了。
那之后江采芙好是安分了几天,在江采竹心中,这行为显得有些反常,但直到临近江采竹入伍,她都依旧没有搞出什幺事端。江采竹入伍的时间在江采芙入舱集合前一天,入伍前夕,江采竹梦里突然感到一阵彻骨寒冷,一睁眼,他看到江采芙正坐在窗台上,大开窗户里穿梭着的夜风吹着她一头短翘的米灰色头发在风中飞扬,她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托着腮盯着他不知多久了。
见江采竹醒了,江采芙也没什幺表情变化,眯着眼睛对自己的弟弟看了看又看,说:“你是不是老觉着自己是个拖累?”
江采竹没回她。
“小时候爸妈老说你比我聪明,我现在怎幺觉着你才是笨的那个呢?”江采芙一脸烦躁的挠了挠齐耳的短发“你是我的一号小弟,是我的手下,我罩你是当老大的义务。”
“江采竹,我和你,我们两个,是一体的。”她指了指江采竹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概是出生前我抢了你太多营养,才让你身子和玻璃瓶一样脆弱,所以即使你什幺都不做也没关系,我会替你做的。我发誓,你和薇薇姐我都会保护好的。”
江采芙很少这幺认真的和江采竹对谈,往往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样子。江采竹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喃喃的问了出来。
“江采芙,你要去哪里?”
江采芙愣了一下,突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眸子闪闪发亮。
“我们……果然是一体的呀。”
下一秒,江采竹的脖颈一疼失去了意识,江采芙突如其来的一个手刀,让他陷入了昏迷当中。
昏迷前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江采芙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不论身在何方,我们的灵魂都会联结在一起的。”
醒来的时候,和江采芙一起从家中消失的还有他的入伍通知单。
江薇薇扶着额头,顶着一头青筋看着江采芙留在自己的房间的一张小纸条。
“薇薇姐,黑市的那群臭小子我教训过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保护你的。等我打了胜仗就回来接你~”
“这个死小鬼……”
“薇薇姐!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江采竹说着就要冲出家门,却被江薇薇擡手拦住了。
“别去了,她想躲起来的话,凭我们两个是找不到她的。”江薇薇叹了口气,沉思着看向和留言并排放在一起的另一样物品——“漂流少女”的船票。
如今政府力量日渐羸弱,上舱的检查也不过简单的核对长相与身份信息。江采芙想要做的事情一目了然。
未来的世界里也许有治愈江采竹身体的方法,而身手矫健的江采芙显然更适合军营。
“采竹,明天你带上采芙的ID卡去漂流舱集合地点。”江薇薇叹了口气,轻笑起来“我们三个未来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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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精来土下座了
主要是年底工作忙到秃头,加上梯子被封了两个
不知不觉就鸽了这幺久
就算是缘更也确实太久了【挠头
久到我自己都忘了上一章写了啥……对不住大家T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