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奴守着一星烛火儿等五儿,忽地一阵大风过,天色变作乌黑,兰奴心中便觉这风来的不好。

虽没提这个‘她’是谁,管家却意会,忙道:“正是。哥儿,昨夜那贼人身手颇高,咱们怕不是她对手。况且便查到了,官府只有轻薄女子之罪,并无……并无……,就把她捉了来,也不好定罪,顶多判个擅闯民宅,不过打几板子。这人武功高强,想必不怕打,倒平白惹她记恨。”

世子恼道:“依庚叔这幺说,倒别要理她的是?教我白咽下这口气幺?”管家没敢答话。这世子也不要他答话,将一双长眉扬着,掷地有声道:“小爷生长十八岁,还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妖妇若不受诛,我楚枫誓不为人!庚叔,你替我备马,我去找谢大哥讨个主意!”

也不知这世子和他那谢大哥叽咕了些什幺,至晚间回至别院,郁色尽去,做下圈套单等捉拿五儿不提。却说五儿携兰奴在清馆里栖着,每日仍旧睡至日高方起,待日斜了便悄没声摸出去,四处寻访那云流先生,月上中天方回来。那妈妈也不敢管她,只妆不知道。

这般日子流水也似过了半月,眼瞧着春花渐渐谢了,枝头结出指肚儿大各色果儿,光阴一日长似一日,暑气渐渐上来了。这夜合当有事,原本银盘高悬,照的地下如白昼般,兰奴守着一星烛火儿等五儿,忽地一阵大风过,天色变作乌黑,兰奴心中便觉这风来的不好。

却说五儿正借着月光在一处人家书房里翻腾,便听风起,紧接着外头一阵儿急匆匆脚步声儿,忙飞身藏于梁上,便听房门吱呀一声大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

前一个提着盏纱灯,朝四下照了照,便说:“想是爷听错了,并没什幺贼人。”

后一个说:“你将灯点起来。”

那人便点起安在墙角的四盏铜灯,屋里登时明晃晃的。五儿借着灯光打量,原来是一个小厮并一个年轻公子哥儿。这公子蹬一双新马靴,铜冠上插一截彩羽,手紧扶着腰上一柄宝剑,衣衫簇新齐整。

马靴在屋里踢了半圈,便道:“你出去罢,我自个儿待会儿。”小厮大惑不解,吃了几句骂,方关门出去。

待小厮去了,这公子背抵着书桌,并不坐,只慢慢擡头向梁上看,不料梁上空空如也,这人还不及吃惊,便觉脖上一冰,原来五儿早跳到书桌上,拿一截铁片儿顶着他脖子。

那人倒不害怕,低头一瞥,登时又惊又喜:“果真是你,我认得你这破铁片儿。管五儿,我是郑骠啊!”

原来两个竟然是旧识,一时传宴摆席,各色细巧果品、噶饭菜蔬排下一大桌,把小厮们呵退了,只两人肩挨着肩坐着说笑。郑骠弃小杯不用,取过两个大银衢花钟子来,亲自筛酒给五儿喝。五儿笑道:“没想到竟摸到你家了。阿骠,你一向还好幺?”

郑骠将两只眼定定瞧着她,只顾满面微笑:“劳你挂念。倒是你,在京城弄的那样惊天地,后来便怎幺也寻不着了。若不是听说城里来了个极高明的贼,行事儿说话儿和你这霸王一样一样的,我还当你死了!”

说的五儿一壁笑一壁捶他胸口,又问:“你听谁嚼舌头来?”

郑骠道:“左不过衙门那些猴子。且问你,贵脚不沾贱地儿的,如何来菱城了?”

五儿因道:“你知我这椿心事。我听说云流先生家中藏书万卷,欢喜经也有——不是京里那等糟心破烂,是真经!就寻访至此。阿骠,你可知道云流先生到底是谁幺?”

郑骠便将眼神闪了闪,道:“你不必寻他了。那时你走得那样急,我没赶得及告诉你。想我郑家也是将门之后,结交的高手数不过来。你心念要的那欢喜真经——”话尾拉的长长的,把眼觑着五儿脸色。

五儿眼中放出光彩,把着他臂直晃:“快说!那经怎得了?好体贴的亲哥哥,莫非你已找着了?我急等着它救命用哩!”

郑骠便趁机捏住她手,笑道:“不错,我好辛苦方寻着孤本。你不要急,我这就打发小厮回京城取,三五日必定到。”当即唤过小厮,当着五儿面吩咐道:“你拿我官牌,即刻启程往本家去一趟,取我书柜里那个黄杨木匣子来。你牵三匹快马去,两匹换着骑,一匹专门放食水,路上一刻也不要停,只管快马加鞭,回来我赏你。”

那小厮领命去了,把五儿喜个不了,千哥哥万哥哥叫个不迭,直恨不的登时插香结拜。于是两人闲谈喝酒,五儿辞了几次,郑骠只是不放,直喝到天光大亮,郑骠方送了五儿出门,又因为五儿穿着夜行衣不好走白日路,又与了她一套旧衣服并旧靴子,亲手与她戴上一顶小冠,也是他小时用的旧物。

临走,郑骠道:“五儿,你如今在什幺地方住?我到时直接给你送去罢。”

五儿方要说,话儿在舌根里转了半个圈,又咽下去,改口道:“怎好这般劳烦哥哥。后晌儿我来讨信儿便是了。”

郑骠便笑笑:“也好。”又叮嘱,“切不可出去招儿摇儿了,你不晓得,这城里有人盯上你了,三司五衙只等着立功哩。”五儿答应不迭。

别过郑骠,五儿便往回慢慢儿走,心里不住寻思是哪个贼囚根子要与她作对。一时走至清馆门口,见一个人影儿在门口一晃,身量颇似兰奴,心道必是自家一夜未回,兰奴急得坐不住,来门前望她了,忙紧走几步,一把拽住这人,却是个面生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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