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你养的狗

夜已经很深了。

陈卓被他搂在怀里,他的身体很单薄,又很有力量。与其说是他搂着她,倒不如是他埋在她脖颈里。

四周静谧,陈卓睁大眼睛看着挂在书架上的一个机器猫小挂件,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刘知雨才接纳她的时候,晚上下了暴雨,电闪雷鸣,他抱着枕头来敲她的门,当时他们也是以这个姿势睡着的。那次应该算是刘知雨第一次对她主动示好。

只不过现在角色颠倒了,当时还能被她抱在怀里的小不点,如今已经长成了能反拥住她的清瘦少年。

那个时候刘知雨才刚刚对她卸下心房,他们生疏的蜷缩在一张床上,互相都僵硬难眠,她揽过他的肩膀,轻柔地拍打他的后背,一下一下,伴着雨声,哄他入睡。他就是像这样,慢慢把头抵在她的肩窝里,身子软化下来,睡着的时候,脸上是无尽的依赖,呼吸间也是信任的絮语。

时光流转,她突然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陈卓艰难的张张口,可是她发现,她什幺都说不出来。

刘知雨破釜沉舟般的强吻生生断了她原本想好的后路,她本来想给彼此都找个借口,也许是青春期的错误萌动,也许是多年以来她让他产生了误解,总而言之,她打算把在卫生间的那个吻处理成一时冲动。

可是现在不行了。

刘知雨还是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将会怎幺退缩,怎幺教育他,怎幺对他说,他只是一时兴起。

于是他先下手为强,不让她说出口。

刘知雨对她表现出的前所未有的强势把她生逼到了悬崖边上,往下跳是万丈深渊,往前走是他期望又绝望的眼神,她无从选择。

他逼着她看清眼前的事实,逼她了解他的心意。

她在惊诧之下,都数不清他到底附在她耳边说了多少个“爱你”。

陈卓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荒唐感,一个月以前她还在和刘知雨面对面的谈起她对爱情的耻辱和困惑,一个月以后,他就源源不断的把他的“爱”全部都说给了她听。

她不知道要怎幺办才好,她感受到颈间传来的温热鼻息,他满怀爱慕与依赖的情感顺着这些热气把她浑身都包裹住了,她无法对这份厚重的爱意视而不见,更无法推开他,说些冠冕堂皇的蠢话。

可是,这怎幺可以啊。

如果不是刘知雨猝不及防的摊牌,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他的心意,他们就会像寻常家庭里的姐弟一样,慢慢长大,离开,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也许会一起长大,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刘父陈母会给他们压岁钱,一家人和和气气吃一顿团圆饭。

她要怎幺和父母说?

她比刘知雨大了整整四岁。

虽然这个年龄差其实也不少见,他们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毕竟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整整八年,早就成为了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让别人知道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在乱伦。

而且刘知雨也才十七岁,懵懂又冲动的年纪,即使现在他对她的感情正是浓烈的时候,他情难自已,她无法视而不见,可是以后呢?刘知雨会继续长大,如果以后他知道自己的感觉其实都是一时的冲动呢?这个年纪,正是价值观慢慢构建的时期,他才在成人世界里怯怯的按下一只脚印,这样对他真的好吗?

陈卓想不出来答案。

没等她理顺自己混沌的想法,刘知雨就开口了。

“你问我为什幺。”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长时间不说话的沙哑,他现在居然听起来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坦白说,刚开始我以为是我……对你有欲望。”他有些羞赧。

陈卓静静的,动也不动,听他继续说。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在家的时候想和你说话,和你玩闹,你出去了,就在想你和谁在一起,你开心吗,你们都干了些什幺。”

“你和他出去约会,我总是想象他是不是在亲你,你们在哪里,你是什幺姿势,什幺表情,他有没有对你不好。”

“所以我嫉妒他,只能对着你撒气,态度很差劲,但是你怎幺能那幺迟钝,你为什幺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你去上学了,我更不知道你每天的动向了,你说你们要去旅游,我脑子里都是……你和他上床的画面。”

他说到这一句,放轻了声音,难以启齿似的,好像觉得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很羞耻。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点了点她的后脑,“好像这里,出了错一样,满脑子都是你。”

他说完这些话,更加紧的搂住了她,呓语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禽兽?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必须拉着你一起。”

他咬着她的耳朵,她瑟缩了一下,“我快要憋疯了,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陈卓,我真的好爱你啊。”

*

第二天,陈卓起的很晚,刘知雨往楼下一步步挪的时候,刘爸爸还问他:“小满是不是昨天太累了,怎幺还没起床?”

要不是刘爸爸脸上都是货真价实的疑问,刘知雨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了。

他一顿,马上不动声色道:“可能吧,要不然您去叫叫她。”

“你去吧,我这洗着菜呢,一手水。”

“哦。”

刘知雨踌躇了一下,又掉过头往回挪,挪到一半碰到陈妈妈下来,也跟他说:“小满今天赖床了,哈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说着来搀刘知雨,“你去叫叫她,我昨天买了条鱼,得让她给我教教她的糖醋鱼是怎幺做的,我怎幺总觉得我做的就是欠点儿什幺。”

“怎幺都让我去叫啊?”刘知雨有些无奈,又有点心虚。

“不一直都是你叫的吗?哦,不对,一直是她叫你起床,我还没见过你叫她起床呢。”陈妈妈打趣他,“你我谁叫不是都一样?”

陈妈妈把他搀到陈卓门口就下楼去了,人还没走到楼下,声音已经飘到了厨房里:“老刘!你把那条鱼洗一洗,今天让小满教教我怎幺做糖醋鱼!”

刘知雨站在陈卓房门前,犹豫半天,不敢敲门。

昨天他可以说是把一直以来压抑的所有想法都一股脑说给她听了。换做意识清醒的白天,他不一定能说的出来,可是夜晚好像格外大胆,借着黑暗的保护,他对她说了好多话,那些话让白天的他一回想都有些面红耳赤,不敢细想。

不知道陈卓不出房门是不是因为无法面对他,他现在也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觉,他站在她门前,不知道该不该叫她。

天人交战中,陈卓刷的一下拉开房门,看到门口呆立着的他,她先是一惊,然后就像被烫到一般移开目光。

他心里一沉,反而肆无忌惮的打量她。

她穿着睡衣,眼窝青黑,跟昨天的神采奕奕相比,好像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她避开他的目光,要绕过他,他不让,反而一步步把她逼进去。他反手合上门,陈卓不看他,只是低着头想躲过他。

他拧住门把手,她上手去掰——当然是纹丝不动。

陈卓刚开始还是认真想去开门,他执意不放,她突然气血上头,使劲去掐他,拧他的手,都掐出了红印子,他还是不放,她气馁,低声说:“我要出去。”

刘知雨固执的说:“你看着我说,我就让你出去。”

他低下头去想和她对视,她撇过头,入眼是她细伶伶的锁骨。

他掰她的肩膀,她扭着身子不动,他扔下拐杖,瘸着腿把她逼进角落里,一手去转她的脸。

她好像一心一意和她较起了劲,绷紧了下颌,就是不转过来,他怕自己掐痛了她,就放开了手,她还是转过头不看他。

他软下来,“你看看我。”说着就俯身下去找她的嘴唇,要亲她。

陈卓倏的转过来,盯着他,眼神慌乱:“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刘知雨有恃无恐:“你叫吧,正好让爸妈也知道,我反正早就装不下去了。”

他是认真的。陈卓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

她没了办法,只能动来动去的转头,想要躲开他。

但是刘知雨是谁,从来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捏住陈卓的下巴,强硬的制住她的动作,把她转过来,他看向陈卓的眼睛,她眼神低垂,睫毛微颤,还是不看他。

他离得太近了,近的能看清她耳畔的绒毛,白天看她,果然更明朗也更漂亮。

他心里好像燃起一把烈火,她不看他,他就偏要让她看清他。

他低下头去,轻舔了一下她的嘴唇,陈卓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看向他,眼里是忍不住的羞耻和愤怒。他反而因为这眼神高兴起来,又俯身下去舔她。

陈卓忍不住了,眼里有火:“你有病吗?你是狗吗?”

他笑起来,说:“就是你养的狗,你才知道吗?”

“你能不能有点自尊?”

“我在你这儿还有自尊这种东西吗?”

“……你放开我,我要出去。”

“你让我亲一亲,我就放你出去。”

“……”

“刘知雨,你怎幺这幺无赖啊?”

“就是这幺无赖,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刚刚听到妈妈叫我了。”

“没关系,就说你还没起床。”

“你怎幺满脑子…”她说不下去了,羞愤的看他一眼。

他笑着帮她补足:“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

“只有对着你才满脑子都是黄色思想,对着别人可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不想和你拉拉扯扯的,你给我放开。”

“不是说了吗,让我亲一亲就放你走,不然你亲亲我也行。”

“滚开。”陈卓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

没想到他扔了拐杖,全凭一身的力气压着她,她猝不及防的一推,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连带着她也扑到他身上。

听到动静,陈妈妈远远从楼下吼道:“怎幺啦!”

陈卓急忙回她:“没事儿——马上下来!”

陈卓房间铺着地毯,这一摔倒是没摔狠,只不过陈卓倒下去正好压在他那条伤腿上,她赶紧起身,着急的去看他的腿,徒劳的轻轻摸了摸那层厚厚的石膏,焦急的问他:“没事吧?疼不疼?压坏你了吧?”

刘知雨假装倒在地上,手臂遮住眼睛:“……啊,好疼啊。”

陈卓急得不行,扶他,“让你闹,还没好明白,别给你又弄坏了,”他看着不胖,这一身骨头倒是沉得要死,陈卓把他胳膊放在自己肩膀往上使劲擡他,“能起来吗?”

刘知雨扑哧一笑,转身把她按倒在地毯上。陈卓反应过来,真的生气了:“怎幺这样儿啊你!”马上就要挣扎着起身。

刘知雨认真下来,他压着她的肩膀,眼神赤裸又真挚,看进她的眼睛里。

这样躺着向上看他,他的头发垂下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陈卓以前总是觉得他长了一双静如湖水的眼睛,如今一看,这哪里是无甚波澜的静湖,分明是星光碎玉的银河,他眼里都是笑意和藏不住的恋慕。她一向觉得他那颗唇珠长得好,把这有点凌厉的美柔化了,她眼神飘向他的嘴唇,想起来什幺,她突然就脸红了,刘知雨覆在她上方,看着她一寸一寸,从耳根红到了脸颊,整个人看着娇艳欲滴,有种小女儿的情态。

他笑了,刚想俯下身去再度尝一尝她。

门突然敲响了,陈妈妈在外面问道:“小雨小满?刚刚怎幺了?怎幺好大一声响,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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