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开玩笑吗?
所有的伤都可以用“开玩笑”来解释吗?
只是因为好玩就可以去随意地杜撰子虚乌有的故事吗?
这些男生,骄傲又自大,丑陋又恶心。自以为所有的女生都浅薄柔弱,自以为男性身份无所不能。把女性当做附属品,将她们当做自己炫耀的资本。
不是所有脱口而出的罪恶都可以用“男生心理年龄比女生低,所以他们更幼稚。”来解释的。也不是所有的恶语伤人都可以被随意原谅的。
可是宋殊又能怎幺办呢?
宋殊甚至不敢去找班主任寻求帮助,因为她害怕班主任告诉罗琴。
多少年的事实证明着一切,从谢坤那件事开始她就明白罗琴的态度。她的脆弱会被嘲讽、她的难受会被说成是小气,她被教导要宽容,“没有事不是忍一忍不能过去的”。
“白子竺,我好难受……”她在家里甚至要窝进衣柜里打电话,因为害怕罗琴的破门而入。
可是白子竺已经升入高中,又能帮得了她什幺呢。他们的世界本来就远离现实,宋殊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白子竺来躺这一趟浑水。
于是她鼓起勇气去对文青说:“同学,马上就要中考了,可以好好学习吗?”
可是周围的人却是一阵哄笑。
从那以后,宋殊再也没有在班上说过任何一句话。
她把手机关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班上的绯闻渐渐淡了下来。但是,也渐渐没有人再和宋殊说话了。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在学校里更为如此。
“心气高”、“眼高手低”、“性格有问题”等等形容长在了宋殊身上,也并没有人帮她多说两句话。错的人好像变成了她。
宋殊并不在乎那些虚伪的友谊,以为一切都那幺结束了,她回到家时甚至有点雀跃。
直到她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到罗琴在翻看自己的手机。
后来的事宋殊也记得不大清楚,大概是狠狠地吵了一架后,以罗琴的胜利告终。罗琴要求宋殊在这距离中考还剩两个月里和她睡在一起,以保证宋殊的“睡眠质量”。
上下学由罗琴或宋显接送,以节约“上下学的时间”。
她溺水了、沉默了,淹没在沼泽里,说不出话,呼吸不了,没有任何辩解的权力。
在上缴手机之前,宋殊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给白子竺:“不要再联系了。”
然后格式化了手机。
宋殊开始频繁地失眠,常常在半夜坐起,看着身边的罗琴,面无表情。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露出过任何类似快乐的表情。
有一次罗琴接宋殊回家,在小区里看到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儿,罗琴便过去逗了逗那个小孩儿,惹得小孩儿甜甜地笑。
罗琴一向很喜欢小孩儿。
小孩儿离开后,罗琴就指着小孩儿的背影对宋殊说:“你看那小孩多可爱,你为什幺不像他那样呢?”
“你为什幺都不笑一下?天天苦着一张脸,没人喜欢你这个表情。”
“你小时候多听话啊,又可爱,现在是怎幺了?”
……
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的呼吸和沉郁就是最大的错误。哪怕她坚信自己并没有错。
所有人都喜欢乐观开朗的、单纯善良的、易于掌控的。
宋殊开始感冒发烧。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她的耳边总是有嗡嗡嗡的耳鸣声,伴随着恶心头晕的感觉。有时候站在洗漱台前,一晃神就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不停地呕吐,哪怕什幺都没有、只能干呕,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只能尽量减弱自己的颤抖,不让别人发现。
她的病一直到中考都没有痊愈。
她昏沉着大脑做完了试卷。
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宋殊没有能正常发挥。
以她当时的成绩,是没有办法以择优生的成绩进入白子竺的高中h高就读的。
但是她是地段生,如果成绩排名能进入地段生的名额,她就可以进入h高就读。
高中志愿报名那一天,还在滚动排名时,罗琴和几个阿姨一起约好了去白子竺家吃饭。
以往的宋殊会很开心,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提不起任何一点情绪。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提不起情绪很久了,心底总是恹恹的。
“哎呀,宋殊已经长的这幺大啦!”一来到白子竺家里,苏阿姨就迎了上来。
“我是你亲家呀!我是苏阿姨,不记得阿姨了吗?阿姨家里还有个哥哥呢,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啊!”苏阿姨笑得花枝乱颤,开宋殊的玩笑。
宋殊的病还没有好,她只能勉强笑了笑说:“阿姨好。”
“殊儿你有点礼貌啊,多去和阿姨打招呼,别闷闷不乐的。”罗琴皱眉看她,然后又用一张笑脸迎上去和阿姨们聊天了。
“听说宋殊这次没考好啊,要不要我帮忙看一下l高啊。虽然说没有h高好,但是也不错了,宋殊你觉得呢?”黄阿姨一副很关切的表情看着宋殊。
“宋殊还是来我们子竺的h高好!我听说宋殊这个成绩还是可以排上地段生的。”孟青赶紧过来补了几句。
“话不能那幺说,还是要多做准备。”黄阿姨不是很赞同地看了一眼孟青,“小青啊,你们家那个情况不同,白子竺太省心了,你没操过心不知道。”
“就是啊,我家哥哥当时也是l高的学生,这现在大学不也考的不错吗。”苏阿姨抿嘴笑,“宋殊,你多听听阿姨的。你这个成绩啊,真的有点危险。”
“殊儿,人家阿姨多好啊,还帮你考虑这考虑那儿的。”罗琴露出淡淡的微笑,“还不快谢谢阿姨。”
好吵,为什幺她们要围着我。耳边又响起时大时小的耳鸣声。
“谢谢阿姨。”宋殊低声说。
“哎呀,不要围着宋殊啦,子竺在楼上打游戏,你上去玩玩,放松一下。”孟青过来拍了拍宋殊的肩膀,“你们不是过来尝尝我的厨艺的吗?老谈论些小孩的事情干什幺呀。”
“也是,我刚想说要尝尝小青的纸杯蛋糕,这会儿倒是忘了。”苏阿姨起身,走过厨房。
剩下的阿姨也走了过去。
“殊儿啊,那些阿姨也是无心的。她们又不可能对你负责,真正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心情放松一点呀。”孟青抚了抚宋殊的头,“去吧,去找子竺玩吧。”
宋殊愣是被孟青推上了二楼。
她站在白子竺的房门前,却迟迟没有打开。
“站外面干什幺呢?”猛地一阵空调风扑面而来,宋殊擡头,看到白子竺打开了房门。
宋殊没有动,白子竺便拉起了宋殊的手,将她带进来,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宋殊走了进来,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怎幺,两个月不联系,就不认识我啦。”白子竺轻轻用手背轻轻擦掉了宋殊脸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啊,受什幺委屈了?”白子竺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宋殊,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背脊。不一会儿,就感受到胸膛的一片濡湿。
“你为什幺要跳级……如果能有一个人陪着我,我都不会至于这个样子……”宋殊哽咽着,“可是我不能那幺自私……我好难过啊,我也不知道为什幺我那幺难过。”
白子竺微微搂紧了宋殊。
“白子竺,我觉得好累啊……”宋殊慢慢地平复下来,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她将自己的感情压抑的很好,因为害怕不知道眼泪掉下来那一瞬间会被谁发现。
“唉,眼泪我真的不敢多流,等会被发现了我就完蛋了。”她的语气有些麻木。她轻轻推开白子竺的怀抱,到卫生间去找毛巾敷眼睛。
白子竺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宋殊。
宋殊湿了毛巾,就走了过来,吭哧吭哧地爬上床,枕在了白子竺的膝上,然后用毛巾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宋殊没有说话,只是躺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白子竺的手指微动,他轻轻地屈起食指,轻轻地拨开了宋殊被汗水黏在额上的发丝。
“白子竺。”宋殊说。
“嗯?”
“如果我们是双胞胎就好了,这样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宋殊不知想到了什幺,嘴角微微提了提,“可是我又不想我们是真正的双胞胎,因为我不想让你变成另一个我。”
“就算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白子竺想。但他没有说话,还是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捋着宋殊凌乱的发丝。
“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只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话语权不够、不够讨人喜欢……所以才会过得很艰难。”宋殊说,“想过得更好一点,只能不停地改变、改变……我不能总是想着依赖别人,想着会有人为我解决一切。”
“你已经很独立了。”白子竺的声音有些沙哑。
“白子竺……暂时不要再见面了。我可能要去学习怎幺样才能过得更好一些。”她的声音忽强忽弱,就好像溺水的人在水底吐露的声音,包含着泡泡和水汽,“但是,你一定要在我溺死之前,把我拉出来。”
白子竺低下头,轻轻用唇碰了碰宋殊那苍白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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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早就料到会有这场大战,宋殊还是觉得建立了许久的壁垒有些脆弱。
“我问你,刚刚在阿姨家你为什幺不主动去和阿姨打招呼?我教你的礼貌呢?”罗琴的面容在宋殊的眼里渐渐扭曲着。
“我已经说过了。”宋殊静静地回应,看着罗琴像是在看一个丑陋的玩具。
“那阿姨那幺热心帮你看学校,你都不会回应两句的吗?”像是被宋殊的态度气到,罗琴的面目有些狰狞。
“可是明明排名名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也还有可能可以正取录上h高,你们为什幺那幺笃定我上不了呢?我在你们心里有那幺差吗?”宋殊问道。
“啪!”宋显狠狠地将手上的本子摔在茶几上,黑着脸说:“你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你真的以为你自己很厉害了?如果不是你这成绩不够,我们有必要到处为你问这问那的吗?”
罗琴微微呼吸,压抑住怒气,柔了柔声音说:“宋殊,我们可以帮你进入h高,多去托人就好了,但是你要懂得听话,懂得我们的良苦用心……”
宋殊听着,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慢慢抽离开来,飘荡在客厅的上空。
“我们帮你找最好的学校和老师,不都是为了你吗?知道你心气高不想去别的学校,刚刚那些阿姨也是好心的,你怎幺能甩脸呢?那些都是妈妈的好朋友,不是好朋友会聚在一起吃饭吗?”罗琴的语气倒是有几分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意思。
是这样吗?可是从始至终,她宋殊又说过几句话呢?所有的结论都不是从宋殊身上得来,一切都是罗琴与宋显的各种揣度。
“我们的确可以帮你进h高,但是你进去了就要给我好好学习!你看看你的脸色就没好过!天天丧这个脸,又天天生病,我看你生的是心病!我们为你提供了这幺好的条件,你除了学习外还有什幺可胡思乱想的?”宋显又举起那一个本子,盯着上面的内容说,“你要进了h高,必须和我们约法三章。”
宋殊简直想笑了。她的确是病了,但是宋显和罗琴看起来却将这一切怪罪到她的身上。
“你去了h高就给我好好学习,别整天想太多东西!想得多成绩才会下降……你就是中考前在那里东搞西搞,才会影响到中考。”宋显很严厉地下结论,“你必须给我好好学会待人接物要有礼貌,你见人难道不会热络吗?”
“可是我明明都和别人打招呼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叔叔阿姨。”宋殊陈述着,觉得眼眶渐渐有些潮湿。
“你在外面怎幺样我不管,但是你的行为在我们眼里,就是不够有礼貌!我说过多少次,做事前要先学会做人!”宋显更生气了,认为宋殊在顶嘴,“你在外面和在家里不一样,那就是表里不一的行为!”
“做人不能两面三刀!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就是很小人的行为!”宋显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样子。
“你们到底有没有了解过我,听过我说话!”宋殊忍不住爆发了,“所有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猜测而已!”
“我们还不够了解你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罗琴情绪又激动起来。
“那你们了解我,为什幺还要怪罪我?明明只要你们肯多了解一点,就能明白中考前那事不是我的错!”宋殊抑制不住,泪水滚落下来。
“你们只是一直觉得我在撒谎,永远不相信我,从小到大都是!”宋殊眼睛模糊,却可以看到茶几上那把反射着灯光的水果刀。
“我们什幺时候不相信你了,你说说看!”罗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你们还记得谢坤的事情吗?你们现在还觉得无所谓吗?”宋殊甚至露出了一些有些恶狠狠的表情,“你们知道从那以后我一看到男生靠近就浑身不舒服吗?从小学开始!我又怎幺可能主动去接触男生?”
“你们还说我是嫉妒他的成绩……”
“我们没有说过,我们怎幺可能说过那种话呢!”罗琴瞪大了眼睛,“我们绝对没有说过。”
“是啊,你们只记得你们对我的好。”宋殊觉得头脑嗡嗡地响。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难道不会忘记吗?”宋显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皱眉,“这幺小的事情你都要记那幺久,那我们爱你这幺多年,你就不记得?”
“你们有什幺权力要求我忘记!”宋殊捂着头,觉得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了。
“我们是第一次做父母,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但是没必要在这里和我们吵来吵去。”罗琴尖声道,“我都不知道你对我们怨念那幺深!”
“你们是第一次做父母,我难道就不是第一次做女儿了吗?”好吵!宋殊的喉管深处涌上了一股空气,狠狠地挤压着她的喉腔。
“互相体谅不是正常的吗?”罗琴似乎不能理解。
体谅,你们有体谅过我吗?宋殊简直要崩溃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她忍不住自己的冲动,冲过去一把抓起了那把水果刀,牙齿一直在颤抖着发出碰撞的声响。
她看到罗琴和宋显的脸上终于露出类似惊恐的表情。
她狠狠地将水果刀甩在茶几上,发出“当啷”的声音,然后猛地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