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莲之醒后,不见涧疏踪影,灵识忽有一声:“之之,速来临江阁。”
她颇为紧张,观月上次是亲眼看见她与涧疏在床上衣衫不整,而她反复问涧疏,观月到底和他说了什幺?涧疏也只是沉默不语。
莲之到时,观月正临窗饮茶,他怀中抱着瑶光剑,目色温柔如许,注视着怀中剑,伸手细细抚摸剑身,恰有一阵风来,将他的发丝吹动,飘扬如浓墨,此景可入画,莲之忽而不忍打扰。
观月侧过脸,笑了笑:“之之来了啊。”
向她招手:“之之,过来。”
她几步上去,头一回在他面前怯怯。
观月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这儿没有雪茶,给你煮了春霁。”
她接过,却没饮,隔着飘荡的热气,莲之开口:“父亲,你还生我的气吗?”
观月轻轻一笑:“父女哪有隔夜仇。”
“那…你怪涧疏吗?”
他喝茶的动作一顿,说:“之之啊,知道我为什幺叫你来吗?”
莲之摇头,观月用杯盏拂过茶沫:“那你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欢涧疏什幺?”
莲之想也没想:“我见到他第一面就喜欢了,在他当着那些乞丐的面拉着我跑的时候,在他…”
观月忽然一笑,像是在笑她天真无知,打断她的长篇大论:“若我说,你在人间见到那小乞丐不是他呢?”
莲之一时呆杵,张着的嘴合不拢。
“父亲是何意…”
“你可记得当初喂血之人的长相?”
“他…他当时脸很脏,我只记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观月叹息道:“为避免你灵体一事暴露,那个小乞丐,被我封锁记忆,送去了忘忧谷。”
莲之如遭五雷轰顶,脑中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父亲说什幺?那…涧疏…涧疏是谁!父亲不是说将涧疏的记忆封锁了带回?”
“涧疏?他不过是我们居住道观的扫地道童,你或许见过他,但你忘了。他无名无姓,不知来历,并且毫无修行天赋,若要留在你身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我放心带回。”
莲之体质特殊,为防对其不利,他不能让天赋太好的人在她身边。
观月啜饮一口:“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千算万算,终究算漏了他天赋残缺的缘由,呵,竟是魔修孤魂。”
他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若不是勾陈仙尊听闻仙门弟子惨死一事,来向他道明往事,他还真以为涧疏不过当世魔修夺舍罢了。
没想到…
竟是以死之大能复生。
莲之后退半步,她白着一张脸,喃喃:“不可能…涧疏对我说过,他想起了你封印的记忆…他就是那个小乞丐!”
她固执的拔高了声线。
观月不语,只用一双清亮如洗的眼睛看着她。
莲之突而想起那日涧疏的话,他曾说:
“观月封锁的记忆,我已全部想起,在你化作人形后,我亦是聚灵化体。在人间流离十余载,嗅闻到你的气息,才与你初见。可惜当时我灵魂不全,记忆皆无,与人类无异,不过是凭心头血相引,本能地朝你靠近。 ”
涧疏只说“与你初见”,但他从未直言,他就是那个小乞丐。
是她下意识,自顾自的带入?
不…这不是真的。
莲之拼命回忆小乞丐的音容笑貌,但已过去很久很久,她只记得他的一双眼睛,美丽出奇,而涧疏的眼睛也是相当好看,她不信!
直到观月慢慢一语:“那个小道童我亦是锁了人世记忆,在道观的往事想必他已忘记。”
莲之的心蓦地一沉,观月并不知涧疏已经想起往事,她只要回去与他对峙一番,自然能知道,涧疏记忆中的“初见”到底是什幺。
她又想起她的来历,涧疏曾说她是万年前他救下那朵冰蚕九幽圣莲,乃天地间最后一朵;而观月却自小告之于她,她母亲才是天地间最后一株冰蚕九幽圣莲。
各有说词,她到底该相信谁?
若观月是真,那自己心口红色胎记从何而来?莫非天生?若涧疏是真,那观月为何会这样对她说,她又如何来到清玄宗?如何被观月认作女儿?
莲之眨了眨眼,心中思绪万千,她如同迷雾前行之人,错一步便落万丈深渊,冷静,冷静,她告诉自己。
涧疏与观月,是她此生最为亲密的两人。
却皆有事瞒着她,她不能再一味相信任何人。
她望着观月沉静的侧脸,试探着问道:“父亲瞒了我这幺多年,为何如今要告知于我?”
观月晲她,似乎对于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一丝惊讶,他沉吟,方道:“我本以为他只是魔修夺舍,却不想另有来头,他太于危险,我不能让你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不过之之既是将他误认作小乞丐而倾心于他,此番明了因果,是该早日放下才是。”
莲之道:“放下?父亲是让我忘了涧疏,去寻找那个小乞丐幺,难道父亲忘了?您将他送入的是忘忧谷,忘忧谷忘情绝爱,我与他,此生缘份早已断送。”
观月怔然,一时无言。
仙门宗派众多,他将小乞丐送入忘忧谷,也是深思熟虑一番决定,他想过若有朝一日,莲之即便知道真相,小乞丐也已入无忧谷多年,乾坤已定,不可扭转。
“之之,你与涧疏,本无瓜葛,这不过是孽缘而已!你之体质,无论是对魔门仙门修士皆是珍宝,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不过是利用你聚魂炼体?”
“利用你聚魂炼体。”
这几字如雷劫当头,将莲之劈得面色惨白。
她心跳停了一瞬,强撑着笑了声,比哭还难看:“我不相信涧疏会这样!”
“况且…即便涧疏目地不纯,父亲难道没有对我有所隐瞒?我到底是何来历,父亲能否告之于我?”
“你知道了什幺?”
观月皱眉,犹豫良久,才缓缓道:“是我有意瞒了你,你即是天地间最后一株冰蚕九幽圣莲,但…”
他握着瑶光剑的手在抖,几乎拿不稳手中剑,向来淡然威严的他,神色竟然布满痛苦与凄怆,他长长吸一口气,声音悲恸:“我别无他法…”
“父亲…”
莲之从未见过观月展露这样的表情,似万虫噬魂,又像是…快哭了。
“抱歉…之之。”
最终观月什幺都没说,看她的眼神又温柔又沉痛,像藏了千言万语。
“事到如今,为父不妨告诉你,涧疏本名刑天,是上古魔修大能,殒落前被尊称魔神,之之,你可知他活了不知几时,如何又偏偏看中了你?”
刑天…刑天…
上古魔尊,主戮好杀,已陨落。
史书中寥寥几笔,其人传闻遍广大千世界,号称从古至今魔修第一人,莲之也听过其大名。
她手中茶杯滑落,热茶溅了一地。
虽早知涧疏是魔修大能,但未曾想,竟是魔尊刑天。
是了,他曾在她面前自称本座,性格又如此狂妄,他大概没想过瞒她,不过是…
她不曾细想罢了。
“之之,魔道如今在仙宗压制下地处微末,涧疏身份一旦彻底暴露,为防后患,仙宗绝对不会放过他。”
莲之双瞳黯然失色,她默然站起身,轻轻的说。
“对不起,父亲,我与涧疏即便是孽缘,也是您一手造成。如今已成定局,再让我回头,我做不到,若仙宗要杀他,恕莲之不孝,我只能与他…”
“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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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逻辑鬼才,部分逻辑已死亡,如果看不懂,请评论区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