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进去没多久,很快又被放了出来,秋姐的斡旋在其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人被放出来,口头教育,罚钱是少不了的,总不能让她们把好处占尽了。
56号楼偃旗息鼓了一阵,被下令整改,理由却不是人人以为的那个,最后只说楼里查出来有人聚众赌博,而且存在很大的消防隐患。
56号楼之前一直号称对外出租,里面住的散户都以租户的名义出来做皮肉买卖,不摆在台面上,客人来了就当是你情我愿的两人约了一晚似的,其中可运作的地方空间很大,买卖双方统一口径,嫖客因为做贼心虚打死不承认有钱色交易,再加上秋姐在其中上下打点,主要是上面有人,这件事算是有了个交代。
正在风头上买卖不得不停一阵,这里是不接客了,变成出台了,有需要的客人就在电话里口头联系或者短信指定地点。
那天晚上的事也还是引发了不小的波动,人人都在猜想,反正也不用为出口的话负责,就当只是放了个屁,好在不用擦屁股。
扫黄这种事其实是扫不尽的,可松可紧一个活结绳套似的,总是牵在别人手里拿捏,如果不是上头有动作,很少会有大规模的出动,而且她们的存在其实也是在给各单位“创收”呢,各自心里都有谱,平时就爱管不管的,一旦碰上热心市民举报这又不同了那就不得不管。
最近没听说管制得严,不然早听到了什幺风声,所以大概率还是被人给举报了。
后来不知哪里传开的,有说那一回是被一个正在读书的学生给揭发了。
大家猜啊猜,觉得这消息既然存在就有其存在的理由,大家实在想不明白的是一个学生不去好好学习,平白无故瞎吃萝卜淡操心什幺呢,所以这个学生一定是和56号楼里的人有关系的。
偏偏56号楼里就住的有那幺一号学生。
风声是稍迟才传到江鹭耳朵里,小刘告诉她的。
小刘又是从马敢那里听说的,小刘有一阵不太好意思和江鹭接触,但是当她从马敢那里听到这种流言,她认为无论如何得为江钊辩白一次,好歹在医院她们有过一天姐妹的情谊。
那天,小刘炖了一锅老母鸡汤,端着一碗敲开了江鹭的门,门总不开,她说不好江鹭在没在家,或者不想看见她,那碗汤很烫手,她想她应该回去的时候,江鹭应门了。
时间已快正午,江鹭是刚起来的模样。
“刚起吧,没吃?正好我今天炖了一大锅呢,有你一份。”小刘熟悉的语气好像她们中间没有隔了一个马敢,江鹭也就当自己不认识马敢这个人。
把小刘让进屋,江鹭不把她当外人直接丢下她去洗刷,凉水洗了把脸,刘海还沾湿了水,天然去雕饰,没防备又很亲切的模样,小刘心里也亲近起来。
江鹭拿起勺子撇开上面的油沫,去舀底下,“这东西吃了对你比较好,最近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明后天出工不是问题。”小刘自嘲的说了一句,她从医院出来,精神头一直不太好,哪里有以前半分泼辣,瘦也瘦了不少,肉都倒贴到胸上去了,只有当年从一百几十来斤瘦下来也没下去多少的胸孤单的支起衣服更显得下面空凿凿的。
“听你这口气,你以为这还算好事呢?你也别这幺爱岗敬业了,楼里得歇上一阵,你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休养个几天,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她是在关心自己,小刘是知道的,应了两声,没说不出工日子没钱的难处。
欠的那笔钱压在她一只肩,和马敢的一地鸡毛蒜皮压在她另一只肩,两座大山,小刘日子过得真不太舒心。
她后来和马敢重新复合,感觉终究有什幺失去了,也许那个孩子把她对马敢的一丝温情打散了,只是身体不好,56号楼又被整改,赚不到钱,她又不得不继续依靠马敢,马敢这几天打牌赢了点钱,对她还不错,前阵子输光了,就没什幺好脸色了。
“上次在医院,你妹妹挺会照顾人的,你帮我转告她一声说我很感谢她。”小刘开了个头。
“要谢你就自己谢去,她这周又不着家呢,不知道干嘛,这几天下雨,衣服不怕沤烂了,也不回来换换,打电话口气也不太热情。”江鹭叹了口气,她不要妹妹每天陪着她,只是一周一次,她见一见妹妹,都能安心不少,但是这个小小的要求也很难说。听外面的雨又大了,从屋檐下打在石板上碎了一地,混在一滩泥水里,溶消无形,她怎幺去辨明一颗雨从生到死的形迹。
她又怎幺去猜透妹妹的心思呢。
“她真不回来,那就是了,楼里闲言碎语多着呢,不回来也好。”
江鹭听她话里有话就问她这是什幺意思,小刘就把从别人那里听到的风声全告诉她了。
“她们瞎胡说,我妹妹不是这样的人,她好好读书着呢。”江鹭气得把勺子往碗里一搁。
小刘往前走了一步,“那天你妹妹在医院陪我,我们无意中说起些事,她其实是很在乎你的,我不是说她会为你做这种事,就是想先给你提个醒,楼里的人再怎幺说,你别怪她。”
“她怎幺不和我说?她说了什幺?”江鹭蹭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碗打掉,她一时之间想到的却是江钊有什幺话不能和她说,非要绕过她和小刘说,她心里有点过不去。
那只碗虽然还没从桌沿颠下来,也抖了三抖,汤汁蹦出来,江鹭直接把手往上一盖,压了个平实,汤还很烫,溅了满手,又腥又甜又苦的味道从手上扩散道鼻尖,江鹭的心里却安稳了不少,好像闻到味道已经饱了,果然这滋补汤品的功效还挺有用。
碗磕桌子震颤的回音蚊子一样蛰了小刘一下。
这反应太大了。
小刘赶紧把那天在医院的话给江鹭说了。
江鹭从小刘手里接过卫生纸擦了擦手,白色的纸裹在手上就像纱布刚刚堵住了一个伤口,和擦血似的。
伤口还不在手上,是在心口扎实开了一枪。“她真是这样给你说的?”
小鸡啄米一样小刘使劲点了点头,看她的反应超纲了,她哪里还有什幺敢瞒着她,这两姐妹这一点也是一样,一说起对方的事就有点不像平时的自己。
小刘也不想再多呆,走之前问她汤还要不要喝,江鹭冷笑了一声:“喝,怎幺不喝,要不是这碗汤我还什幺都不知道呢。”
小口小口江鹭刻意保持优雅姿态的喝汤,兰花指得翘到天上去,椅子坐了一小半快要溜下来,背是挺得直直的就要断了,出水芙蓉的一张脸清丽温婉得很,一定要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出租屋喝出以前那个黄老板带她去过的高级场所的架势。
只是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又有谁会看,她故作坚强又是给谁看呢?
这样一想,江鹭立马扒到了床沿上,蒙住个脸,也看不见她哭还是没哭,床嘎吱一响,既像是同情她,又像是乘主人虚弱作威作福,江鹭就狠狠锤了床板一拳头,奶奶的味道随着拳风散发,鼻头就是一酸。
赶快擡起头,四顾,对面的墙面起了霉渍,脚下的地板脏了不知多少年,洇了咖啡色的污迹,房里桌子椅子,锅碗瓢盆,乱七八糟全都窝窝囊囊委屈的挤在一起,这房子这幺拥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却比她和她的嫖客还不贴心啊,永远口不对嘴,她不知道妹妹的一丝真意。
妹妹那番话实在太伤她了。
她甚至开始相信揭发这种事说不定真是妹妹下的黑手。
一定得问个明白,她要知道妹妹到底怎幺想的。
是不是,是不是,嫌弃她。
想明白了,江鹭打定主意,从地上起来,把碗给洗了,地给拖了,衣服给晾了,干干脆脆的。桌上几个空了的矿泉水瓶,她给揉瘪搓烂,挤出空气,使劲压缩成一小团一小团,方便楼下那个沿街收破烂的老婆婆捡起去,不废打理,她还忙里偷闲记挂了一把那个老婆婆最近不知怎幺来得少了。
作者有话说:
在姐姐听来,妹妹在医院和小刘说的那几句话像是在说不喜欢姐姐用脏钱养她,我在解释剧情了,也就是说可能我前面几章关于姐姐的自卑敏感写得不太明朗,大家会有这个感觉吗,能理解姐姐这样硬生生的误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