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上次从时璃家回来,费哲就再没有联系过她。

为了安抚费父的情绪,费哲跟Smoky   Quartz的经理商定后调整了兼职时间,由原来一周四次改为固定周五晚上。

其余时间他听从父亲的安排去到联系好的单位实习,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只是每当夜晚降临,心中对音乐的渴望都让他眼眶发疼。

在家的设备不比工作室,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的男人点了一只烟,靠在阳台上看着灰白的烟雾渐渐升腾。

他给不少唱片公司寄了demo,得到的回应却是寥寥无几。国内电子音乐市场受廉价土嗨迪厅音乐的影响并不景气,因此很少有唱片公司会专门去签约电子音乐制作人。

正如时璃所说,听电子音乐的人少。

时璃。

费哲在心里默念女人的名字。

突然就无比想念时璃,那个说他打碟帅,说他音乐写的好的时璃。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叫嚣着让自己给她打电话,但是想到之前在时璃家的不欢而散,始终有些抹不开面子。

而就在此刻,手机响起。

*

酒桌上觥筹交错。

时璃盯着眼前的半杯红酒,神游天外。

临近年末,事务所人手不足,时璃毫不意外的又被别的组借去帮忙,好在这次的被审单位就在S市,短时间内不需要出差,这让她有些开心。

当然这是她在得知项目承接人是王所之前的心理状态。

王所全名王德喜,从名字到人都充满着上个世纪的气息。这个人虽然有不少花边新闻传出,但在事务所里还是混得风生水起,概因所里有不少业务是靠他的关系维系着。

比如这次被审单位的老总跟王德喜就是高中同学,晚上特意宴请他和审计组成员一起聚餐。

职场多年的时璃自然是了解这种应酬酒局,说到底不过是一堆中年男人互相吹嘘奉承的无聊戏码。

眼下已经进入恭维在坐各位领导子女的环节。

坐在主陪位置的企业老总大着嗓门:“老王啊,听说你闺女在S市音乐学院?那可是咱S市最好的艺术类院校啊!”

王德喜坐在时璃左手边,嘴里谦虚脸上自豪:“也就是个普通的学校,比不得人家刘总的儿子,正经美国回来的高材生!”

时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低头刷着网页打发时间。

忽然,放在桌上的左手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喝酒产生了错觉,便把手往回挪了挪。

接着,又是一下。

时璃猛然擡头,不是错觉。

她转头看向左手边的王德喜,中年谢顶的干瘦男人一脸酒气地开口:“不好意思。”

那人打量着她,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歉意。

时璃浑身的汗毛霎时全部立起。

她握紧手机,竭力控制不让自己颤抖,对着王德喜公式化的一笑:“没关系。”

然后起身前往洗手间。

*

费哲在看到时璃的来电时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

没出息地深呼吸几次,他接通了电话。

女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快速的对着话筒说道:“费哲,等下你能不能来接我?地址在贝西路,碧云天大酒店。”

对声音敏感的费哲还是听出了猫腻,略带疑惑地问道:“你声音怎幺这幺抖?”

另一头的时璃深吸一口气:“我刚在露台吹风,冻的。”

这幺冷的天气大晚上在露台吹风?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幺扯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

好在男人没有多想,只是告诉她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让她等一会儿。

时璃挂断电话,扶住马桶干呕。

给费哲打电话前她已经吐过两次,胃里的食物和酒早都吐了个干净。

终于停止了呕吐,时璃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喘气,嗓子火烧一样的难受。

但是只要想到王德喜那打量货物的眼神和左手的触感,她就一阵恶心。

踌躇片刻,她用手捧着清水漱了口,拿纸巾擦干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回包间。

*

男人挂断时璃的电话就风风火火地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路过客厅时,坐在沙发看报纸的费父擡头看他,语带不满:“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

费哲随口扯谎:“有个方案领导临时通知需要调整,明天就要上交,我去公司加个班。”

听到是费哲工作上的事,费父不疑有他,嘱咐了几句便回房休息。

蒙混过关的男人心里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前往停车位。

二十分钟后,费哲的黑色奥迪停在碧云天大酒店的门外。

坐在车里的男人整整发型,又闻闻自己的口气,确认一切都很完美,这才高兴地掏出手机给时璃发微信。

女人收到微信后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同在场的同事和老总致歉:“各位同仁和领导,我家里人刚刚被送进医院。这杯酒我自罚,给大家道个歉,大家还请见谅!”

说完将自己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酸涩的液体划过被胃酸灼烧的喉咙,疼得她几乎皱眉。

在场其他人见状或是安慰或是劝解,连坐在旁边的王德喜都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一番推辞后,时璃拿着包他逃也似的离开酒店。

正当车上的费哲还在琢磨待会怎幺跟女人解释上次的不欢而散,副驾驶的门被人拉开,然后狠狠关上。

关闭车门的巨大声响吓了他一跳,转身刚想骂人,却被时璃的样子吓住。

女人往日好看的琥珀色瞳仁雾蒙蒙的一片,眼白上布满血丝,白皙的脸上此刻也失了血色,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腰背笔直,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看着什幺。

“开车。”

女人开口说话,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费哲还没回神,下意识地问了一遍:“什幺?”

时璃双手突然紧紧抓住男人放在操作杆上的右手,几乎是哭着哀求:“开车,求你开车。”

寒冷如冰的手指激得他打了个冷颤,人也清醒过来:“好,你系好安全带,我马上开车。”

女人点头如捣蒜,迅速系上安全带,然后用眼神催促他开车。

直到碧云天大酒店彻底在视线中消失,时璃僵硬的后背才彻底放松下来。

费哲自她上车后就用余光观察她,在他跟她有限的几次的见面和肢体接触中,时璃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失魂落魄的情况。

她在他眼前要幺是性感的,要幺是倔强的,或者是害羞的,或者是温暖的。

如此紧张冰冷甚至绝望的时璃,他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只这一次,就叫他的心像被人拿刀不停地戳,疼的他只想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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