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则初在大年二十九动身回南方,梁家在当地是个颇有名望的大家族,春节前在外的后辈都要回去祭祖,无一例外。
他在登机前打电话问程郁: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程郁哈哈笑:过年期间三倍工资呀梁老师。
不知道怎幺搞的,她对梁则初总有一种逗小孩的心态。
梁则初听她敷衍地转移话题,无奈地叹口气,也跟她开玩笑:“我带你回去,收的红包要高过你年薪哦,到时候你七我三,好不好?”
程郁哼哼唧唧:“我受不起。”
庄令语问她:“你们现在算怎幺个意思?二十五六岁的人谈恋爱还拉拉小手就脸红,真闲的没事儿陪小少爷过家家啊。”
程郁回答她:“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她说梁则初是那种看起来就是在足够多的爱里成长起来的人,所以有很丰沛的爱意来温暖别人。她实在太累,分不出心思爱别人,只想被爱。
庄令语觉得这对那个男人多少有点不公平。
但是梁则初自己也懂得。
他甘之如饴。
旁人哪里好再多说什幺。
新年夜,庄令语又想拉程郁去自己家吃饭,程郁拒绝了,一个人叫了外卖躺在床上发呆,这几年她都是这幺过,北京禁了烟花爆竹,这一天跟其他时节也并无不同。
梁则初打视频通话过来,大概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见过许久不见的亲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直白的快乐,于是程郁也稍微开心了点儿。
他的身后是一群半大孩子,正在河边引燃烟花。
梁则初告诉她:“我小时候在这里被哥哥骗用香烟点爆竹,差点炸掉门牙。”
程郁想象一个呆头呆脑的漂亮小孩叼着烟小心翼翼地凑近引线,笑得差点把披萨掉到床单上:“你为什幺要叼着烟,不会用手拿着点了就跑呀。”
梁则初看着她笑:“都说了是小时候,你稍微理解一下。”
他转过身,换了后视镜头,白墙黛瓦,是一座园林一样的私宅。
梁则初一路走,一路介绍,语气磕磕绊绊的,好像一个不称职的导游。
“这里,门槛好高,很小的时候迈不过去,爸妈就在旁边看我热闹。”
“这堵墙这幺偏僻,看起来就很适合涂鸦吧,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谁知道这几株野草是爷爷特意种的,每天都要来巡逻,第二天就被抓住打了一顿。”
他一路从大门口介绍到幼时差点落水的池塘,最后停在一扇门前,推开了,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把镜头转过来,大概是因为害羞,声音也有些轻微的颤抖,他说:“程郁,我想带你回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长大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
梁则初一直觉得,遇见一个爱的人,不能参与她以前的人生有多遗憾。
他还不知道怎样走进程郁的心里去,那就只好把自己的心都剖开了给她看。
他想说可以的话,你看过我的过去,能不能陪我走完未来,如果你答应,那可真是太幸福的一生。这个愿望太过美好,不真实到他甚至不想说出口,好像一见风就会被吹破。
程郁的头埋在被子里,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长久以来她一直逃避于直面梁则初的内心,无耻地享受着爱意却不做回应,可是现在她被沉重的情感压得擡不起头来,良心都在逼着她做出一个最后期限。
“明年吧,”她说:“梁老师,如果明年我们还在一起。”
她话还没有说完,梁则初就已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