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啊，阿瞿你看那边赵胖子又去骚扰陈寡夫了，走，咱们揍她去。
阿瞿，你看那喷火的人好生厉害，以前都没见过呢，等到阿母生辰咱们请她去表演好不好。
阿瞿、阿瞿….
灰衣女子擡眼望着现下兴奋挑着面具的周舟，青面獠牙的半身面具，遮住扬起的唇，含笑的眼儿弯弯，于树灯之下回眸看她，让她有一瞬间恍惚。
从她喜欢上那个安笙之后，她有多久没有对着其他人这般快活的笑过。
青瞿想到此处，不由的敛住眉心。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
“阿瞿！阿瞿！”
周舟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灰衣女子面前轻摆，另一只手晃着手中的鬼娃面具，对她抱怨，“阿瞿，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这个鬼娃面具好吧，”她不等灰衣女子回应，自顾自说起话来，
“还是那个青鬼好啊？哎呀，不管了，都买好了。青瞿，给钱…”
鬼娃面具挖空的眼洞中，男子的白色面纱随着湖边清风微抚，勾勒出他良好的轮廓，清清冷冷的眉眼与她遥遥相望。
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了，周舟细细回想之后，竟都没想清到底有多少个日夜。
自从上次溪边一遇，她还以为少年会抓着她闹上一闹，没成想他好似什幺都没发生一般，提都不曾与她提及，可是被她给吓吓坏了。但风平浪静许久，她也只当小栀子是慢慢想清楚。
现下猛然瞧见他，才有了些感慨。
之前初尝情爱，觉得话本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极，他从未对她缓过脸色时也非得每日去看上他一眼才舒心，后来…才发现也没有谁是离不开谁，乃至离得远了，久了，具体的日头都记不清了。
思及此处，周舟莫名觉得松快不少。
蓦然，眼洞中的人间绝色置换成了熟悉的面庞，执着鬼娃面具的手一段，周舟内心微叹，擡眼瞧着灰衣女子一成不变的神色，笑靥打趣道，
“阿瞿这黑着脸果然吓人，最适合不过那青鬼面具，如此…”
她说着还指了指女子手上由于刚刚结账没拿上的半身面具，另只手将鬼娃面具覆在自己精致娇美的脸庞，吐出未尽之语，
“我就勉勉强强带上这鬼娃娃吧。”
灰衣女子眸光微闪，擡手将手中的青鬼半身面具系在脑后，平凡无奇的五官中独留下冷炽的眼瞳，眉梢浓密锋利，配上做工精细的鬼怪面具，让人不自觉便跪地求饶。
“果真相配得紧。”周舟欣赏了下女子的神态，便笑着转身往前走去。
喧闹的夜市中，青面獠牙的灰衣鬼怪不远不近跟在嬉皮笑脸的咧嘴娃娃身后，昏黄的树灯下荒诞却莫名温馨。
世间百态，人各有异。
至少，此刻在安笙眼里并非全然是美好的。
“公子…公子，”苓月压低嗓音低声唤着，细听下还能察觉说话人不平稳的声调，“您..您等等苓月。”
可惜前边急步而去的男主并没理会，两人本就离得不远，不过数步他便行至她身后不远处，轻声唤她，
“阿舟。”
前方带着鬼娃面具的女子顿下脚步，却并不转身。
方才急步追去的男子这会儿也不着急，他就这般婷婷伫立在那儿，目光灼灼凝着她。
几人在这川流而过的闹市中，这般隐隐对峙起来。
良久，周舟瞧着周边三三两两不自觉虚晃着眼神瞅着他们的人，隐藏在面具下的愁得要命，接着她妥协转过身去，刻意嬉笑道，“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啊。”
苓月早便追上来，但这莫名的气氛让他不敢多嘴，乖觉的候在公子身后，此时听闻女子的话不由擡眼悄悄打量了她一眼。
最近公子不对劲，这周家小姐也不对劲极了。
以往公子哪会追着周家小姐跑，她又哪会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现下想想，都觉得一个女子那般珍而重之对着一个男子，都难以想象的。
要是有人…
“阿舟。”男子温润清越的嗓音拉回了苓月的思绪，他晃晃脑袋，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后，便听见自家公子答非所问，
“陈大娘前两天送来了自家晾的米酿，一直都没人喝。”
“之前陈工大叔送的青苓鲟不适合做酸辣口，不过最近又送了些许田头捞的鳝鱼，做上清蒸白鳝，正是这个时候吃，解热…”
周舟刻意勾起的嘴角随着他的话僵住，她眼神虚晃，瞥到垂眸在她身后静默的青鬼女子，蠕动了下嘴唇，磕磕巴巴道，
“啊，你..要是不喜欢就丢了吧…哈哈，他们真是的，我下次不…”
“阿舟，”男子打断她的话，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时软和了几分，隐约带着点哀求，“来闺园坐坐吧。”
片刻后，周舟瞧着眼前笑呵呵迎上来的柳爹爹，有种抽自己大嘴巴子的冲动。
她转头对着身后的灰衣女子讪讪笑笑，极为义正言辞的说，“咱们把星盘取了便走。”
星月棋盘，乃世间一绝的棋盘大儒余公所造，分星盘月棋，普若两两分开，至多为精巧至极的摆件，只多上几分观赏意味，不过，两者相遇，便是星象罗盘般绝非凡物。爱棋之人皆以执月下星一回，放才无憾此生。
然就是这在一方人士的梦寐之物，转手便被这不知事儿的败家子给送人了。
“阿舟，你在想什幺呢？”
“在想如何将星盘给要回来。”
男子悦耳的嗓音忽至，沉浸在思绪中的周舟下意识便将思索的内容脱口而出，等到反应过来之时，一擡眼便瞧见了诧异看着她的苓月。
她眼尾一扫，此时已然入了这魁首深闺了。
“咳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舟整个脸颊都烧起来，呐呐出声，干巴巴的想要解释下，但又一想到这物件，确实是要要回得，便不在说话了。
怕是没人见过送出去的东西往回要的吧。
铺一想到此处，她便觉得臊得慌，连忙开口补救道，“你想要其他什幺，跟我说，我和你换，绝不让你吃亏。”
听闻此话，男子反而拿起苓月送上来的雕花银壶酒杯，扶着宽大的袍角悠悠然为她斟上一杯米酿，珠白的酒液散发出缕缕清香，端至她面前，轻声道，
“怎地突然想拿回星盘了。”
当然是家有凶母，日常扒皮。
前几日周家家主久违给自己不省心的女儿修了封家书，洋洋洒洒一大篇，客套至极表达了对她的关怀，随后便笔锋一转，直提花了大力气得了那月棋，最后字字句句都是那星月棋盘，说要让她这不开窍的脑袋瓜子瞧瞧这稀世珍宝，这才将周舟犄角旮旯的记忆拾起。
若不是今日碰见人儿了，怕是明日也得差人求到这来。
但，这能说得出口吗？
周舟窘迫的眨眨眼睛，嘿呦的睫羽颤抖个不停，一笔带过，
“啊，就是想起了，哈哈。”
接着，她一把抓过男子双手酒杯，饮尽之后又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尽量满足你。”
安笙垂眸瞧了瞧空空如也的手，再一擡眼，就看见她用久违的目光凝着他，让他几乎脱口而出，“那你便拿回去吧。”
“真的吗，那…”
不该就这幺答应她的。
“不过，”不等女子说完话儿，他便打断了她。
安笙两手交叠，在周舟不曾看见的地方摩挲片刻那块被她触碰过的肌肤，便又折腰就着她手中空杯倒下浓白的酒液，柔声道，
“只需阿舟日后应我一个要求即可。”
两人的呼吸有片刻纠缠在一起，灯下看美人，真是触目惊心。
暖黄烛光下，男子梨白的绣裙晕着橙光，往日隐藏于宽大外袍之下的腰肢此时失了遮掩，墨青色腰带扎在腰间，将本就盈盈一握的细腰显得越发细长，他俯身而下，寸间距离，一双美目轻擡，清冷的眉眼软成天边春水，烟视媚行。
周舟有一瞬间窒了窒，猛然起身踱步至窗前，当夏夜的热风打在她脸上时才让她略微清醒过来。
可不能又陷进去了。
ps：周母：儿啊，许久不见，为娘甚是想念，绝对不是因为得了宝贝。
周舟：那就好，你的小宝贝将你的宝贝送人了。
...
周母：老娘打死你这个孽障。
从此周舟过上了要饭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