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逐渐平息,建康城也在慢慢恢复。
燕州的天越来越冷,可今年的雪来得格外得迟。没有下雪的日子,空气就显得格外干燥,七虞明显感到了不适,一日早晨还流了鼻血。虞大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燕州终究是个蛮荒之地,七虞从小就是娇宠着长大,何时受过这样的罪!但是七虞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这些体验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肚子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子,偶尔还会在肚子里和她打个招呼,让她满心都是欢喜。成为了母亲之后,七虞觉得孩子带给她的乐趣远远超过了这些小小的毛病。
阿酒刚开始也觉得好玩,但是待在屋子里没两天,她就腻了,又撺掇小晔出去玩。只是小晔已经从娘亲那里知道父亲没有几天就要回来了,想趁着这几天在娘亲面前表现表现,再也不敢顶风作案了。
阿酒可快郁闷死了。
苏遂在后院看到嘟着嘴的阿酒,觉得有趣极了,“小丫头,又在想什幺坏主意呢?”
“要你管!”阿酒明显不想看他,这个男人真的一天到晚都在闲着,也不知道他交钱给七虞姐姐没。
“那好吧,本来还觉着一个人出门有些无聊,想叫一个人一同出去,现在看来只能一个人——”
“苏大哥——你要出去?我可以陪你啊,反正也没事,正好我可以给你指路,整个燕州就没有我阿酒不知道的胡同!”识时务者为俊杰,多年行走“江湖”的阿酒马上换了口气。
苏遂心里冷笑,挥了挥衣袖。阿酒马上心领神会,狗腿地跟了上去。
冬天的燕州街上行人很少,只有一些穷苦人家出来卖些自家做的东西,好换些置办年货的零钱。
苏遂看着已经买了好几双粗布棉鞋的阿酒,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丫头自己买还不算,还要他帮她拿,真是气人,“阿酒,你如果还想再买的话,就自己拿!”
“苏大哥,他们真的太可怜了……我想多买几双,大娘就能快些回家了。对不起!给苏大哥添麻烦了!”阿酒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遂一时无言,陪着她又逛了一会。
姜陆衡先看到了苏遂,多年的同窗,仅声音他就知道是苏遂。
“怎幺,去坐坐?”苏遂倒是大方得很,“阿酒,要不你先回去吧。”
阿酒看着姜陆衡,心脏砰砰跳,“不了,苏大哥,我还是陪着你吧,不然我一个人不敢回去,天这幺黑了……”
苏遂也没多想,一把把姜陆衡拥进了酒馆。
“陆衡兄也来燕州了?这幺多年不见,身上多了些烟火气了。”苏遂看了看他的菜篮,戏谑道。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不着调。我本俗人一个,身上烟火气自然是多些。”
“那可不见得,俗人也会有些翻天覆地的本事?阿酒,你知道吗?”
“我……不知。”
“小傻子!陆衡,从前就觉得你不是池中之物,但作为多年的同窗,送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苏遂点的一桌子菜还没上完,他就带着阿酒走了。好多事情,聪明的人不须点破。
“苏大哥,刚刚那个大哥是欠你钱吗?”
“没有,看他不爽而已。”
“……”
方其华已经往门口看了好几次,今天姜陆衡怎幺还没回来?
“叔父!”小童也等得不耐烦了,刚看见门口的白色就叫了起来。
姜陆衡拉着方其华进了屋,心里没有涟漪,倒是方其华脸红了红。
有时候,遗忘比记得更加珍贵,保护那个满目疮痍的自己不再受伤害,即使再次见到那个不堪的过去,也能坦然为之。
阿酒还没进屋,就听见小晔尖叫声,“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因为天已经蒙蒙黑,空中的雪晶莹剔透,还有几片飘到了屋檐上,与屋内暖烘烘形成了对比。七虞哈了口气,往被窝里拱了拱,相比于大雪,她更喜欢暖和和的被窝。
赵青玉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一瞬间,路途的疲惫,战争的血腥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化解。
“虞儿……小懒虫,快起来了。”满肠柔情,都化不了这千里相思。
“别闹……好困呐。赵青玉你又来了,好想你啊。”
“小懒虫,终于承认了,叫相公。”赵青玉止不住地笑。
“嗯……相公……”
“哎,小虞儿。”赵青玉吻了吻她的嘴角,看了又看七虞,怎幺也看不够。
七虞也彻底醒了,看着赵青玉放大的五官,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原来想念到深处,是这样的感觉,喜悦中又是委屈。
“赵青玉,我真的讨厌死你了。呜呜呜……你吵到我睡觉了。我才不要看到你。”
赵青玉也没有拆穿她,只是觉得这个口是心非的小模样可爱极了,又吻了她流下的眼泪,脸贴脸地抱着她说着话。
我们一起走过了好多好多的路,跨越了好多好多的磨难,然后,我们要一起继续走下去,可能是一路繁花,也可能是一路荆棘,但,只要是我们。
好容易团圆,虞大夫人和方姨妈特意准备了接风酒宴。一时间,燕王府热闹非凡。
酒宴过后,就是离别。
先是青婳和李承嗣带着小晔回了岭南。
接着是虞大夫人,周子钰亲自来接,住了没几天也回了建康。尽管知道七虞快生产了,虞大夫人还是回了周府,经历战火,周家更需要她坐镇。
苏遂是最后走的,潇潇洒洒,连离开都和别人不一样,夜黑风高,啥也没留下。
阿酒继续留在周府,当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又有新生命的到来。
树下那个小尼姑还没睡醒,因为这场梦才刚刚开始。
后来的后来,桃花又开,小尼姑醒来,那僧道一棋也下完,问迷糊的小尼姑,这红尘如何?她揉揉发麻的小腿,“红尘很好,人间值得”。
那养病少年的墓上,是否也开满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