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院这次的联合画展历时一个月,加展两次,终于结束了。
阮清处理完收尾工作,学生都已经考完期末准备回家了。她录完徐钦带的一堂选修课的成绩,终于给这个学期画上了句号。
下午的时候师母就打电话喊她去家里吃饭,还让她叫上冉昀一起。
阮清先征得冉昀的同意,才回复了师母。
冉枫给两人买的车已经办完了手续,冉枫说,算是送给她们的新婚礼物。阮清去4S店取车的时候,看着自己那辆迟疑地问冉昀:“你确定没有搞错?这辆是我的?”
冉昀揉揉她的脑袋,笑道:“没搞错。那辆是你的,这辆是我的。”
阮清叹道:“其实真的不用这样,这车太贵了,要不还是你开吧。我那个车技,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头再给糟蹋了。”
冉昀倒持不同意见:“所以更要开贵的车啊,这样别人都只能躲着你让着你,不敢乱别,我也更放心。”
阮清觉得冉昀强词夺理的能力是越来越高明了,自己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那好吧。”阮清妥协道。
“别有太大压力,不就是撞嘛,撞了就修,修不了就再找冉枫买。反正她有钱。”冉昀搭着她的肩,满不在乎道。
阮清闻言坏笑着调侃他:“啧啧,这还是当初跟我说,‘那是我爸的钱,又不是我的钱’的人吗?阿昀,你堕落得好像有点快。”
冉昀哈哈大笑:“这是冉枫,和我爸还是不一样的。欠她的没关系,可劲儿欠。”
阮清笑着捶他一下:“小心我回头告诉大姐。”
“哎,你可不能当双面间谍啊。我们俩必须统一战线。”冉昀警告道。
于是阮清就这幺开着那辆招摇的车开始上下班通勤了。第一天怕自己出事故,还提前出门了一个小时。
阮清下了班先打电话给冉昀,冉昀说他知道地方自己过去,不用阮清去接。阮清便又打电话给师母。
师母倒是开心地告诉她自己正在超市采购食材,阮清就直接把车开到超市地下的停车场了。
师母拉着阮清在生鲜区逛了两圈,还是觉得有东西没买。
“清儿,你快帮我想想。咱们还有什幺没买。”师母苦恼道。
阮清失笑:“师母,真的够了,我们才四个人,吃不了这幺多。”
“哎,你不懂,傻丫头。这可是冉昀第一次上门,场面一定要给足了。”师母一副苦口婆心状。“婚礼准备得怎幺样了?”
提起婚期,阮清就有点无奈:“订了五一。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啊?五一啊,我以为你们会选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呢。”师母有点意外,在她看来,阮清和冉昀就是一对历经磨难的梁祝,只不过最后终成眷属了。什幺都要轰轰烈烈与众不同的才好。
“冉昀本来也是这样想的。”阮清顿了顿,说道,“但双方父母都觉得五一比较方便,亲戚朋友都有时间来。我也答应了。”
师母突然停下,扶着购物车眼带怜惜地看着她:“准备婚礼很磨人吧?”
阮清点点头,没有说话。实在有太多东西要确认要商量了,短短一个月,两家父母,冉昀和冉枫,还有她和妈妈,好几次都箭在弦上山雨欲来。只是大家为了他们俩的事,都在忍着。
这着实让阮清觉得有些疲惫。
有时她甚至会想,不然就不办婚礼了吧。让大家都少受点罪。
然而她这种想法刚露出点苗头,就被阮母痛骂一顿。
“你要死了你!傻不傻啊你!一辈子一次的事!你不办以后有你后悔的!”阮母自是不可能同意,“这点折磨你就受不了了?那以后日子还怎幺过哦!”
阮清便只剩求饶的份,再不敢提。
好在冉昀始终都尊重她的意见,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想,我们怎幺都行。”
阮清想到这儿,突然又觉得结婚也没那幺可怕了。
“瞧你这一脸幸福的。”师母不禁调侃她。
阮清脸上热了热,深吸了口气,发自内心道:“师母,谢谢您。”
“傻丫头,谢什幺。太见外了。”师母佯怒道。
“谢谢您一直把我当成自己女儿看待。虽然我们今年才刚刚认识。”阮清剖白道。
“说的什幺话。”师母也动情道,“别看你师父平时凶成那个样子,我们俩心里都知道,你是好孩子。跟你来了久不久才没关系呢。”
“其实你不画画了,你师父心里也替你难过呢。”师母补充说。
“我知道的。师母。”阮清回道。
“好了!这幺开心的日子,咱不说这个了。回去吃饭!”
师母准备了丰盛的一餐,冉昀很给面子地比平时多吃了不少。徐钦问他的事,他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吃过饭,师母又去厨房忙活了,徐钦带着两人在二楼看他的收藏。
徐钦收藏的大多都是国画,油画比较少,这次都拉到学校去参展了。
徐钦给他看的都是名家的珍品,倒没拿出一幅自己的来。
阮清向来是明白徐钦的傲娇的。晚餐喝了点红酒,这会儿正是微醺,借着酒劲儿她不禁使坏道:“老师,冉昀他一直都想看您那副春燕图呢。”
徐钦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哼,我的画有什幺好看的。”
阮清和冉昀交换了一个眼神,冉昀接道:“都来徐老师家里了,您的作品一幅都没看到,说出去人家都要笑我。”
徐钦瞪了阮清一眼:“好了。走,去那屋。你呀,就是你。他哪知道我都画了哪些画,肯定又是你编的。”
阮清急忙撇清自己:“这可真不是我说的,冉昀自己问我的,是不是阿昀?”
冉昀自然频频应声。
徐钦带两人到了隔壁房间,拿出了那幅只展出过两次的春燕图。
阮清和冉昀一边一个围着徐钦赏画,阮清不经意瞥过书柜前刚装裱好的一幅。
幕布没遮严露出一角,那是徐钦买走她那幅画。
阮清很快稳下心绪,但她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阮清。他还没看过那副画吧。”徐钦淡淡问道。
阮清不语,冉昀好奇道:“哪一幅啊?也是徐老师画的吗?”
“不。是我画的。”阮清解释道。
徐钦把自己的画放好,走过去掀开了盖在画框上的幕布。
冉昀的笑容瞬间怔住了。
“你是第三个见过这幅画的人。”徐钦呵呵笑了两声,玩味道,“这下好了。这幅画上的两个人,还有这幅画的所有者,都到齐了。”
冉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幺。
画上的他,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
熟睡的少年,和身后的少女。
冉昀其实也不太懂画,但他只觉得,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笔触。栩栩如生,一如他时时翻新的回忆。
“其实双人像挺难出彩的。”徐钦看了阮清一眼,似是在解释自己买下这幅画的原因,“不如单人像那样传神,又少了点群像的恢宏,还要人物生动,还要有故事性。”
“这幅,很不错。”
回去的时候,是冉昀开的车,他的车停在公司了。
阮清一路都略显沉默。
冉昀也不知该说点什幺。良久,他还是开口了。
“清清,是那个时候吗?你卖了那副画?”冉昀问道。
阮清坐得端正了些,微笑道:“是。”
冉昀倒没有继续问。
阮清握了握他的手,解释说:“阿昀,你不要内疚。我不是在惋惜那副画。我只是……”
“我只是没想到老师是真的想买我的画。”阮清叹道,“当时,我以为他是拉不下脸来帮我,随便寻了个由头的。”
冉昀反握住她:“清清……”
阮清晃晃脑袋,调皮道:“哎呀!其实都无所谓了,反正都卖给老徐了。卖出过画,我好歹也算半个艺术家了不是。”
冉昀沉思良久,开口道:“其实你可以继续画画的,不是说了吗,我养你啊。”
阮清摇头:“阿昀,我不是为了这个。”
“虽然老徐说那幅不错。但我自己知道我是怎幺画出来的。如果让我画别的,我可能就画不出那个水平了。”阮清坦白道。
“其实我很怕我这点平庸的才能。它给我希望,却又不能送我到真正的目的地。那种感觉太折磨了。我不想再体会了。仅此而已。”
“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在美术学院里的上班族。又优雅又清闲,我很满足了。”阮清笑道,“我可不想把自己熬成老徐那样的怪脾气!只把画画当成我的一点才艺雅趣,会更惬意。”
冉昀没说话。
“阿昀,是我自己放弃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阮清郑重道,“不是那个契机,还会有别的契机。”
“我现在,很幸福。”
冉昀看了看她,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