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贝尔先生:
您好,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当您在离开前向我嘱咐着——“留在这等我,明天就带你回家。”这样温柔的话语时,就如同记起那时您听见我软弱的哭声来到窗前一样,不怕您笑话,简直有一束小小的花在我心底盛开了。是因为憧憬着您为了国家和人民献身的责任感吗?还是在为拥有一场温暖的萍水相逢而快乐?说实话,您让我想起姐姐,她一直是我深爱的家人和可靠的朋友,即使我们性格迥异、不堪一击的我一直在给她添麻烦……哎!总之、当时的我快要落泪了。
然而在深切的动容之外我心中涌动着的另一种感情是愧疚。您真挚、热忱的眼神实在让这个不诚实的家伙于心不安。就让我直接坦白吧——起初我对您撒谎了。
我并非卡特莱亚的居民,在这片沙海里也没有可以回到的绿洲。也许您不信,是大飓风和海浪把我带到了这个恢弘的国家,当时我和(另一位)姐姐冒着风沙穿过沙漠,走了几百里路找到城市,可命运让我们分道扬镳,后来<此处有墨水涂抹痕迹>又被骗去了恐怖的贩卖场,所幸,您出现了。谎言让我感到羞愧,我也不愿意再给您添麻烦了。于是在那个夜晚我打开窗户,藏身于房间的水桶,用手敲击地面发出声响,守卫的士兵先生几次在门外询问,我却若无其事沉默不语。继续蜷缩在木桶中,等到听见他跑出大门的声响,才推开水桶悄悄溜走。以上就是我出逃的全过程。
士兵先生推开门看见空荡的房间和飘动的窗帘时,那呼吸声可真是吓坏了——但愿您没有因为这事儿责怪他(如果可以请向他转达我的歉意)……呐,贝尔,念在我坦白和初犯的份上,也不要厌憎我这个坏家伙吧。
已从国民口中得知您凯旋而归的消息(您竟然真是位大人物呀!),十分欣喜。倘若知道那些卑劣之人都被绳之以法,枉死和受辱的灵魂们在彼方世界,大概也会倍感安慰吧。此外也有让人担忧的事,我听到了一些荒谬言论,污蔑护卫队暗中为地下交易保驾护航,在剿灭的行动中闹起了内讧……虽然初来乍到这个国家,但我认识的贝尔先生和士兵先生都善良而尽责,我愿意相信您管理着的护卫队一定不会做出这些事……请把那些不好听的话语都忘在脑后好了!
为您献上祝福。望您永远健康无忧。
PS:一个小小的苦恼和任性:您用来为我赎身的一千万贝利,可以宽限我一点时间再予以归还吗?这封信也当做是欠条吧,请相信我是个言出必行的女孩呀!
敬爱您的朝昔。」
雨宴。
空气里弥漫着狂欢的味道,几乎每个楼层都挤满了赌徒,老虎机滚动不歇的轱辘声、钱币纷杂撞击凹槽的铮铮清响还有人们肆无忌惮的笑闹混杂成一股,在炫目的灯光下交织成满眼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昨日和明日,只有属于人类无以言表的放纵和堕落。
坐在一楼中心区域一张偌大赌桌边的是雨宴最近炙手可热的新星,耷拉着眼皮,眼泡浮肿,垂在桌面边缘的双手骨瘦如柴、指甲缝里塞满了污泥。正是这双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的双眼和没有一丝身份可言的双手,在近来一千多场赌局中助他取得近乎百分之八十五的胜率,成为名副其实的赌场新人王。
尤特利特·拉派德。人送外号绒毛蛛猴。南海出身。悬赏金一千万贝里。爱好,一切和赌博有关的事——他曾经是个只手毁灭货运船、穷凶极恶的男人,历经艰险来到伟大航道只为寻找传说中海贼王罗杰留下的onepiece——没错,他在过去曾短暂地在海盗行业混迹谋生,直到为躲避海军闯入雨宴的那天在阿拉巴斯坦赌城找到了毕生精神家园!
他仰在靠椅上嘴里叼着一只烟斗,嘴角下垂,喉咙却发出了桀桀的笑声,“就是你要挑战我?”
对拉派德这幺一个视赌博为崇高事业的人而言,任何辱没这项事业的人都该死——哪怕是位令人脸红的女性——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秀丽少女,略显浮夸的小礼帽和形制古怪的衣裙,笑容如云雾中的弯月。“请问。”她语气柔和有礼貌,“只要猜中您摇出的骰子就能获得比赌注多三倍的奖赏吗?”
“没错。”
“对。”少女轻快地回答道,“要挑战您的就是我呢!”
还不等新人王做出反应,周边围观的赌徒们就捧着肚子大笑,“听听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说什幺胡话!”
“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孩子该来的地方。”有挤在围观者中的好心人说道。
“她一定不知道我们老大的恐怖实力吧,老大他生下来就是个摇骰子的天才了!”
议论纷纷中,少女蹙起眉似乎心神不宁,掏出泥码的动作有一丝犹豫,可就当众人推测开始嘲笑她的谨慎时,纤细的手指一扬将所有赌注往桌上潇洒地抛掷过去。
声音淙淙如清泉:“这些——这些,我全压上!”
也难怪周围人一片哗然了,此言一出,就连尤特利特也显得有些诧异,浑浊的瞳孔打量了她几眼。孤注一掷的赌徒在哪都会被视为疯子。
不过朝昔连骰盅游戏的规则都不大清楚,赌一次或者赌几次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差别,次数多了反而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疑心。她打定主意要挣一笔大钱,除了用来归还自己的赎身费外,也要为出海做准备。
出一趟海需要多少资金呢?
抛开一切,她首先得有一艘船。基于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阿拉巴斯坦位于伟大航道入口附近,她的第一个目的地则是位于乐园和新世界交界处的香波地群岛——两地之间沿途要经历至少半年的航行。考虑到天气、突发状况和自然磨损影响等因素,寻常的帆船不可行。好在虽然阿拉巴斯坦在造船业上不甚发达,市场内却有大量海贼们留下的二手船,这些海贼或是被大海的残酷磨平棱角选择退隐江湖,或是在心怀不轨闯入这个国家时遭受了滑铁卢,总之他们的船只基本上能适应伟大航道航行的艰险,价格也没有新船那幺高昂,是她的第一选择——这些二手船市场均价大约在八千万贝利左右,对于身无分文的少女而言,已经是个难以企及的数字。除此以外的人力物力和食物日用品储备都不可或缺,朝昔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列了个密密麻麻的清单,最后合计一算小脸皱成了一团——
一亿两千万贝利。
她需要一亿两千万贝利才能顺利到达下一个岛屿。加上赎身费的一千万贝利,也就是一亿三千万贝利。朝昔并不把挣钱的希望寄托于赌场,但她需要挣一笔启动金。
荷官的动作丝毫不乱像个精准的机器,“小姐您决定好了吗?”
少女目光灼灼,盯着桌面点了下头。
“这小妞非把自己输给那个怪物不可。”怜香惜玉的人已经开始悲叹了。
“Game Start——”荷官宣布。
尤特利特没工夫理会小女孩,便打算用游戏中最省事的猜大小给予一击。他开始摇动骰盅,左右骰盅在两手之间翻转抖动,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就在朝昔纳闷有哪里特别之时,伴随着胳膊晃动的声响,男人的手臂出现了惊人变化,从胳臂肘到肩膀的位置忽然裂开几个黑窟窿,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之间,黑窟窿中长出了肉芽,肉芽逐渐变粗长出肌腱血肉——八只手!男人像蜘蛛那样新长出了六只毛绒绒、黝黑的手臂,骰盅在八只手中来回颠倒,手臂还以不可能的姿态抡着圆圈,看上去就像杂技表演。
“出现了!是幻影之手!”
朝昔哦呼了一声。
原来对方在用恶魔果实能力搞赌博啊!以人类之躯变成这种丑陋的生物实在是……为了不露出失礼的表情,朝昔双手捂脸,从指缝里继续观察骰盅。
不过。朝昔心说这样正好,否则她还会稍微为游戏的公平性感到一丝愧疚。
沉心静气,冷静忧郁的蓝色注视着两道残影,瞳孔倒映出的镜像竟穿透了骰盅表面,模糊地显现出内部的景象。
见闻色发动。
见闻色霸气在修炼到极致时可以用来预判交战时敌人的动作情况,甚至预言即将发生的事。她没有那幺强大,只是在此状态下对声音变得极其敏感。当骰子在骰盅旋转时会在内部空间不断相互撞击并拍击到内壁,不同点数面因为凹凸不平,产生的音调也不同,只要在动作过程中捕捉到这些——便可以猜中最终的结果 。
“砰——”尤特利特放下骰盅,收回肢爪,怪笑两声说了声请。
双眼泛红,太阳穴抽疼,以低微的水平应对这幺快的速度还是太吃力了,好在……
此时四周爆发出一阵鼓掌鼓励的声音,在如此热情的氛围之下,朝昔带着小小的自豪激动地起身,“两个三,两个五……”她为自己看清了骰子饱含快乐,“三个四,还有……一个二……”
在众人逐渐诡异的目光下,朝昔结束发言:“还有两个一!”
……空气一片滞涩。
“喂喂,小姑娘,是猜大小啦。”围观者发出嘘声。
“每个骰盅中有五个骰子,点数之和大于等于15为大,点数之和小于15为小。”有人低声向她解释规则。
“诶?这样玩啊?”小姑娘一脸吃惊。
“确切数字是什幺,即使是拉派德老大本人都不会完全知道吧!”说话那小子是尤特利特的拥簇,嗤之以鼻一抱臂,“嘁,装腔作势!”
“呃嗯嗯……”少女低头掰了下手指,“既然如此,左边、左边那个是大……右边那个小~”
尤特利特觉得对方完全在乱来,很不爽,便没故弄玄虚,直接把骰盅掀开。
只见——左手边开出【3、5、4、5、4】
“诶?诶!猜对了呢!”
右手边开出【1、1、4、3、2】
“不会吧?还真是小?”众人惊诧。
“这是巧合吧?”
“不,谁还记得那小朋友刚才是怎幺报数的?”
尤特利特记得。
“两个三,两个五、三个四、两个一、一个二”,她所言竟然分毫不差——“这不可能……”他沉下脸,觉得自己被对方佯装无知的样子欺骗了:“再来一局!这回我们换一种——”
“不了不了,赌博有风险,我就玩这一次……”朝昔正在揉酸涩的眼眶呢,听这话头连忙摆手。
“喂!你到底用了什幺手段?”尤特利特不肯罢休。
“诶?”
“对对对,这小妞一定是作弊了才不敢嘛!”
她倍感无辜,“我没有!”
“那就再来一局!”
“谢谢,谢谢,我真的不玩了,改日再见。”她说着鞠了个躬准备离开。
“站住——!”
真不讲理……怎幺这样。
糟糕!她用余光一瞥——尤特利特身后的两个壮年保镖,个头很高,肌肉虬结,大步一迈就朝她走来。朝昔见势不妙把荷官递来的金码往怀中一揽,撒丫子就跑。
迪姆当时正在和熟客嘻嘻哈哈地说笑,见出了乱子才赶过去,他一眼就认出了那顶帽子,怔愣了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只能顾上把两个肌肉男拦住:“赌场内不允许追逐厮斗,客人。”
尤特利特不甘心输给一个小丫头,海贼习气上头,大喊道:“给我追!拦路的都打飞!”
迪姆那小身板还不够看的,没几下就被揍飞了,落地的时候还压烂了一张桌子。青年把嘴里的血吐出去,瘫在地上眼神阴郁地盯着人群中跳跃的小礼帽。
“呼……呼。”躲过人群,提起裙子轻飘飘跃过门槛,太阳光直射而下,她的体力就蒸发了一半,“跑……跑不动了。”
壮汉沉重的脚步声就在身后不远处,祸不单行,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沙吹飞了她头顶的纱帽。
“哎呀,帽子——”
那是奈奈送给她的、珍贵之物。
高举的手指一晃,薄纱如幼蝶般从指尖飞舞划过。
原本只是错身而过,高大的身影不经意间罩住了炙热的温度,随即一只大手拦住了她没能抓牢的、妄想展翅高飞的小蝴蝶。
朝昔微喘着擡起头。
男人毫无感情色彩的视线,在那一刻仿佛被什幺勾住,略微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