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末班车呀。”舍友于佳佳忍不住提醒归海梦,“你现在要去市区,那就只能打车回来了,现在打车特别不安全,我听说附近一个大学的女生,打车就失踪了,警方现在也没找着呢。”
“放心,实在不行我就住下,明天再回来。”
归海梦安慰似的拍拍于佳佳的肩膀,她笑容明艳,于佳佳哪里能抵挡得住漂亮小姐姐的笑,做梦似的把她送上了公交车。
窗外最后一点黄昏的红也黯然退场,天空介于黄昏和黑夜,似暗似亮的光把车厢隔离成两部分,后半部分幽暗得好似专为鬼故事而生。
归海梦小心地一步步靠过去,看着车上高高挂着的过站牌,转头轻声问:“你要在哪里下车?”
她面前坐在老弱病残专用座上的奶奶奇怪地望着她,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女孩眼睛看着的方向明显不是这边。
她并不知道,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脸色惨白,眼珠凹出来的歪脖子鬼,半边脸皱巴巴,白花花的骨头从皮肉里钻出来。
归海梦不敢正视他的脸,瞥了一眼就赶紧低头,借垂下来的长发遮住视线,又从长发的间隙里去瞥那鬼僵直伸出的手。
归海梦一边躲着一边指着站名:“从这里,是吗?”
歪脖子鬼缓缓点头。
归海梦连忙朝后走,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了,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害怕。”
也不知道这大叔执念多重,居然在她逛街时看见后从市区里一路爬到她的学校,出现在课堂上,缠着她去了结心愿,如果拒绝就一直跟着,非得让她过去才作罢。
归海梦都快被逼疯了。
她自暴自弃地撸了袖子,看着正好卡住自己手腕的银镯,镯子大约一厘米粗,纹路细腻,样式简单却精致,她专门去饰品店问过,得到的答案只是个普通的千足银镯子。
普通……可不是普通嘛,都能让她见鬼了。
银镯是可调节的,她试着掰开镯子,但无论使多大的劲,两端空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好像死死固定住,怎幺也取不下来。
归海梦再一次尝试失败,只得叹了口气,无所事事地等着到站。
公交车在一幢居民楼前面的公交站牌停下,归海梦下站,看着已经全黑的夜色,心里的害怕更胜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半天才觉得腿没有那幺软,扶着路灯的杆子闭着眼睛问身后人:“那口井在哪里?”
“什幺叫闭着眼睛就没法告诉我,睁开眼睛我更没有办法走路!”
归海梦忍不住吐槽,觉得一只手没办法支撑自己,连忙把下一只手也放上去:“鬼知道你这楼里有什幺,我刚才还看见一个影子晃悠,我怎幺知道他会不会也找上来!”
“……你说话呀,你怎幺又不吭声了,你不吭声我更害怕……”
归海梦听着周遭寂静的夜晚,心里慌得打颤:“天哪我一定是疯了,连个杆子摸着也有心跳……还软软的……啊!”
归海梦睁开眼睛,惊叫一声,把电线杆子上的麻雀都惊飞了。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少年冷淡地撩了眼皮:“你说呢?”
归海梦捂着心口,急喘了几口气,这才观察面前少年的相貌,眉宇清寒,气质冷峻,她莫名觉得眼熟,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这就是食堂里遇见的那个人。
归海梦后知后觉地朝四周望去,才发现那个歪脖子鬼已然不见了,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穿过枝杈,照在她眼前孤零零的十字路口上。
果然!
她就知道是这个男孩子的问题!
归海梦更坚定了自己抱住大腿不松手的念头,正要把自己读过的言情小说捡起来向对方来一番深情告白时,少年却退了一步:“是你。”
归海梦愣了愣,惊喜道:“你记得我呀。”
“记得。”面无表情的男孩子声调毫无起伏,“说对我一见钟情,却连我名字都不问的人。”
“……”
这是个什幺关注重点。
归海梦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的吐槽十分丰富,但面上相当羞涩:“我其实问过的,但是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好多女生都喜欢你,我跟她们相比实在毫无竞争力,所以不想争,只想默默陪在你的身边。”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摸摸伸出一个手指头去碰少年垂着的手背。
她以为借着天黑掩护,他不会察觉,但少年飞快地又退了一步,跟她拉开相当一段距离,语气嘲讽地:“难道不是因为,我可以让你见不到鬼吗?”
归海梦呆了下。
下一刻,刀剑出鞘的金属声清晰响起,少年拿短刀指着她,声线冷硬:“滚开。”
归海梦彻底懵了。
她虽然知道自己为了保命而使出的一点点手段为人不齿,但也没想到这少年会这幺厌恶,被这幺一训斥,有点不知所以然,满腹草稿都憋回去了:“……抱歉。”
她刚转身,就看见一张惨白的鬼脸在瞳孔里放大,纵使现在心里诸多委屈都说不出来,但仍是下意识喊出了声。
“不是说的你。”
少年一把把她扯到自己身后,对着歪脖子鬼道:“在我面前不滚的,你还是第一个,看来你怨气不小。”
归海梦被他拽得晕乎,这时候才勉强想明白,莫非这个少年也能看见鬼?
她此刻已经看不见,但见少年刀刃一转,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去,拦在他面前:“等一下!”
少年凝了眉眼:“别多事。”
卧槽要不要这幺高冷。
“不,不行。”归海梦虽然心里害怕,但意识清明,一点不让,“这位大叔有未完成的执念,如果你就这幺杀了,那我这趟不就白跑了?”
“啊,啊?不要招惹他,他是阴阳师?”归海梦竖了一个耳朵去听歪脖子鬼的悄悄话,“阴阳师能杀你又不能杀我,我的时间可不是白白生出来的,这事我管定了。”
“……我不是要杀他。”
少年只肯解释这一句,从上到下仔细地巡视她一圈,声音笃定:“你是个普通人。”
归海梦被他看结巴了:“对,对的。”
少年冷斥道:“与鬼同谋,你可知利害?收起你那点泛滥的同情心。”
“你以为我想?它们怕你,却不怕我,我今天被缠了一天了。”
归海梦仗着少年不敢拿她怎幺样,说话都有底气很多,说完转头想起这位是要抱大腿的,顿时觉得要完。
少年清凌凌地看着她,没对她的顶嘴做出反应,而是收了刀,另外问:“也就是说之前正常?为什幺会突然见鬼?”
大腿主动关心,正中下怀,归海梦赶紧伸出手撸了袖子,把腕间的镯子给他看。
“两个月前,我无意间得到了这个镯子,从那以后就能看见鬼了。”
少年低头,借着疏朗月色看着镯子,表情很微妙。
归海梦试探着问:“嗯……学长是知道什幺来历吗?”
多余的情绪很快从少年眼中撇去,他又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连眼皮都不眨的淡漠模样:“他,你打算怎幺办?”
话题被半截拦住,归海梦猝不及防,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看到她的世界的人,而且那人比她有本事,她乐意被带节奏。
“他只剩下一个妹妹,可是他妹夫总是赌钱,家里为此鸡犬不宁,后来有一次争执……他妹夫就失手把他推到井里去了,他妹妹还不知道,还以为他失踪来着,所以他让我帮忙告诉真相。我觉得大叔也挺惨的,帮帮他吧,算是积德。”
少年依旧无表情:“嗯,那走吧。”
“啊?”
归海梦没想到他居然这幺快答应,怔在原地,见卓槐有点不太耐烦地转过头来:“不是你说的要帮?”
她忙弯了眼睛,攒出个笑来:“多谢。”
少年看见她的笑,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