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滚滚黄沙,大漠无边。

烈日当头,炙烧着没有植被的大地,沙漠中的生物为了躲避这夺命的热度,多半选择夜间活动,如今正在远离地表的深沙中沉眠,也有少数选择演化出各式各样的防御器官,坚强的扛着阳光,在沙丘上快速穿梭着。

人类也有着自己的手段。

「阿比尔都,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

骑着骆驼的男人戴着头巾,垂下的布料完全覆盖自己的颈部,不同于同样炎热的热带地区,那里的天气湿润,树林众多,居民不喜欢穿着太多衣物,身体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是最好的散热法,而荒沙的民族全身上下几乎都穿著白色的布料,用以阻挡紫外线侵入脆弱的皮肤,白色则可以很好的反射光线,最少的保存热度。

当然,这些并不是经过科学实验后的选择,此时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些,他们只是遵循着祖先的智慧和训诫,代代努力生存在这被其他民族所畏惧的土地。

「嗯。」

被称为阿尔比都的男人回应的漫不经心,身下的骆驼机械式的反刍着,他也穿着明显是同一部落的衣物,却不同于头巾男子的袍边滚上部落的纹路,只有纯白一片,头上也只是顶着连衣兜帽,没有绑上象征地位的头巾。

阿尔比都微微低着头,宽大的兜帽掩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瞥见下腭露出美好的弧度。

他的肤色比起头巾男子的队伍里的人深了很多,若说头巾男子是如那枯死的胡杨一般惨白,那阿尔比都就是骆驼在沙漠行舟时的暗影,这似乎也是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原因,整个商队除了头巾男子外便无其他人正眼看他,斜睨过来的眼神也是充满厌恶和不屑。

感受到其他人的不耐,阿尔比都却没理会,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贾比尔,能再给我一壶水吗?」

「当然可以!」

贾比尔连忙唤人再给阿尔比都拿一壶水,羊胃制成的壶外包裹着一层皮革,上面是来自西方商人精美的皮雕,在部落,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用的起的壶。

看着身边人更加恶心的眼神,阿尔比都比谁笑的都畅快,伸手接下,雀跃的回应:「感谢你,我的朋友。」

没人会是你的朋友。拿水壶给他的男子在心里扭曲的想,阿里曼的从子,这个混血恶灵一定会死于阿胡拉的肃清之下。

赞美光明圣者阿胡拉。

阿尔比都没理睬男子充满恶意的神态,伸手夺过递来的水壶,险的打翻珍贵的水源,贾比尔在旁边不经惊呼一声,只是没有人理他。

别过一行人,阿尔比都嘴角重新平复,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阴影下的眼眸垂着,没人能看清他眼底的那抹茫然。

骆驼是从小就跟着他的,长长的睫毛半阖,看起来倒是悠然自得,和主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对比,牠带着阿尔比都一步步踏在沙丘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又在一阵阵的强风下被新的黄沙所覆盖,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便是死亡之海,除了白骨和残骸,没有生物可以在这里留下半点踪迹。

贾比尔远远看着阿尔比都最后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死亡之海中心的方向,深深叹一口气,连经验丰富的商队也只敢在沙漠边缘游走,也只有像是阿尔比都这样的亡命之徒才会这样轻易踏入这片会游走的沙漠了。

愿智慧与善良的沃胡保护你,我多难的外甥。

-

禾颖是被晃醒的。

天摇地震,她似乎是被悬空挂在什么地方,晃动很大,她被晃的一震头昏眼花,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规律,禾颖终于可以一边晃着眼,一边回想自己的处境......

对了,就是前天,哥哥头七的最后一天,嫂嫂连样子都懒得装,当着她的面跟不知哪来的婆子商量价钱,想卖掉她这个妨碍她改嫁的拖油瓶,转头就能带着禾家留下来的商舖嫁给偷情已久的汉子......

禾颖年纪小,但早熟,商户女称不上有大家风范,该有的机灵劲却是一点也不少,不若那闺中秀女含羞带怯,只会哭哭啼啼的闹腾,她假意不解发生什么事,脸上还有着失去亲人的恐慌不安,身体却乖巧顺从,任由婆子枯躁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纤细的手腕,扯着自己快步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离家前她没有回头,她也不会回头,那里已经没有熟悉的人,回忆被保存在心里,空屋不过是件死物。

母亲生前信佛,在生下小禾颖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总是坐在佛堂前拉着小禾颖叨叨着佛家的理,什么轮回转世、因果报应,这些她都听不懂,只知道现在嫂嫂这个恶人已经快要得逞,而因果不知何时才轮到她。

她不能被卖掉。

婆子见她乖巧便放下警备,松松的提着她的手,还一边哄着禾颖:「小姑娘真乖,哥嫂教的好唷,婆婆带你去买小糖人好不呀?」

「好,婆婆,禾颖很乖的,想吃东四街的小糖人。」

东四街正好顺路,不过多一刻的脚程,婆子也乐得不用跟旁人解释为什么带着一个哭啼不止的孩子,转身便往那路走去。

糖人买到了,婆子松手去接贩子递来的糖人,禾颖一见机会来就往一边的小弄闪去,弄道很窄,成人不可能钻的进,连干瘦的婆子也只能勉强进入,想捉住小禾颖是不可能的了,反倒是卡在小弄中进退不得,只能狼狈退出。

东四街有个别称叫「闹街」,是边关城市常见的贸易街,人群络绎不绝,有各种民族牵着自己的生财工具或是坐骑,要跑起来根本不可能,大概率先被哪只受不得惊马或是骆驼踩死见祖宗去。

婆子气的跺脚,心里知道要追到那个滑头小丫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返回禾家尝试向禾家嫂子拿回款项......

或是守株待兔更好。

禾颖当然不可能回禾家,止不定嫂子转头又把她卖给另一个婆子,两头赚,乐的美兹兹。

她往商队会馆的方向跑,听说那些来来往往的商人们各个富的流油,把夜明珠当成球给狗玩、用的是黄金制成的虎子夜壶,想必总会有人不介意多个侍女丫头使唤吧?

可她一个孤女,如何进得去守备森严的会馆?她只能咬着唇在门口打转,希望会有个经过的商人愿意停下脚步,多看她那么一眼。

就一个人、就那么一眼......

禾颖深吸一口气,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在门口继续等着,守卫的官兵见她衣着不似乞儿,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便由她去了。

来回踱步,从白日等到暮鼓,终于有个看似汉人的商人瞥了她一眼。

「小丫头,在这等谁呢?」

商人挺着大肚子,勉强称的上是慈眉善目,咧着笑问她。

禾颖立即跪下:「大爷,求您买下我吧!能烧菜洗衣打扫,绝不放肆逾矩,只求能离开此地!」

商人略为惊讶,胆敢上前来推销自己的小孩可不多,他饶有兴致的问:「死契?」

「活契。」禾颖口气坚决,绝不能是死契,否则自己费尽心思逃离婆子就没有用了。

商人微微瞇着眼,上下打量禾颖,十一二岁的女孩,长相清秀,衣着完好,不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但也称不上大富大贵,只有乌黑的发上一根木簪还算有价值,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是顾盼生辉的灵动,而是一种敢与天地挣抗的坚毅,这样的眼神很少出现在女孩身上,让禾颖自然的从其他糯气的同龄中脱颖而出。

可惜年纪还是太轻了。

商人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面上不显,假意答应女孩的要求,甚至还签下两年的合契,但早就想好要把她卖给哪户大爷,记得初州的黄爷就喜欢这种类型的,玩死过好几个,可惜就是货源难找......

隔日准备起程往关内走,居然在路上碰上一群波斯商队,商人看起来很吃惊,大笑着翻下马亲自接洽,两边头领相见,嘴里咕噜咕噜地说着禾颖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那些胡人的语言吧,禾颖好奇地盯着他们。

忽然,两人像是讲到有关她的事,商人朝她的方向指来,嘴上不停,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禾颖更困惑了,眼神没有一丝闪躲的迎上男人的探究目光,最终,那个波斯人首领满意的点点头,转头便让底下的随从递上一袋不知是金子还是银子的东西,商人接过笑的是合不容嘴。

「哎!好呀!」

商人眉开眼笑地走回来,心情好的不得了:「今天是开门红啊!起程就做了笔生意,一路平安一路发!。」

底下的人见了他这样当然是恭维奉承,像是全队都沾上商人的福气似的,只有禾颖还一脸不解,商人看着禾颖的小脸是越看越满意,庆幸自己昨天眼光锐利,慧眼视珠,大笑着拍拍禾颖的头:「妳呀,真是个运气好的丫头,那位爷可是要带妳去西方当王妃!只要妳好好听话,荣华富贵是妳一辈子都肖想不到的——」

「不。」

商人没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什么?」

「我不去当王妃。」禾颖皱着眉,悄悄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后早已被人围上,她死死盯着商人自以为是的嘴脸,嘴上不停拖着时间:「我们昨天签的是活契,没说要卖身,你不可能把我卖给那些胡人......」

她还记得兄长跟她说过出入关皆须凭证,活契仆是不能出关的,避免年限一到,这些活契仆成为流民,或是罪犯用此潜逃出境。

「也就妳这种小孩信,出关哪里要凭证,要的指不过是更多的银子——哪里跑!」商人一声斥喝,周边的人一拥而上,紧紧捉住禾颖的手臂,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商人脸上已经没有那和善的微笑,只剩下狡诈无义的本性显露无遗,他顺手整整衣襟,嘴上啐着:「妳个丫头,不要不知好歹,那可是千万人都抢不到的机会,今天要不是本大爷怎么会就给妳遇上了,妳不去当王妃难道是要给黄爷当玩物吗......」

「无耻小人!你背信忘义!拐卖良家妇女!」禾颖还在挣扎,大声叫骂着,想引起路人的注意,但行人看到一群明显不是善茬的壮汉纷纷让开路,没人想冒着风险去帮助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女孩。

挣扎期间,禾颖最后的印象是颈椎一阵剧痛,自己便失去意识,陷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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