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莫绍平努力地做人下，夏雨荷终于怀孕了，欣喜之余，莫绍平对老婆更加百般呵护，不忍让她做任何粗重的工作。
这天晚餐，莫绍平特地提早回家，手上拎着一袋中药，决定向妈妈坦承之前的谎言，并告诉妈妈雨荷怀孕的好消息。
夏雨荷正在厨房帮忙婆婆，莫绍平走进来。
「妈，这中药是要给雨荷补身子的。」
莫母看一眼他手中的中药道：「放那桌上，明天再去买只鸡来炖。」
「喔。」莫绍平顺着莫母手指的方向，把中药放在工作枱子上，瞟一眼自己的老婆，夏雨荷露出羞赧而甜蜜的笑。他懂得，那是无声的谢意。
莫绍平亦步亦趋地跟着莫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出去啊，厨房那么小，挤在这儿干什么？」莫母道。
「妈，」莫绍平表面嘻笑，心里却是戒慎紧张，硬着头皮说：「雨荷怀孕了。」
「我知道啊。」莫母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上忙着拣菜。
莫绍平并未注意到妻子开始惶恐不安，继续道：「我是说，这次她真的怀孕了。」
莫母拣菜的动作突然停顿，方才反应过来，板起脸，转身瞪着自己的儿子，犀利的眼睛慢慢移向夏雨荷，盛怒的气场，令人不寒而颤。
莫绍平的笑僵住了，夏雨荷感觉脊背一阵凉意，脸上血色顿失。
「你们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她的眼中跳动着怒焰，甩掉手上的菜，转身欲离开。
「妈！」莫绍平和夏雨荷同时唤住她。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满身怒气，便冲着夏雨荷而来：「妳心机真重，为了嫁进我们莫家，连这种烂招数也使得出来，妳还有没有羞耻心？」说罢，愤怒地离开。
尖锐的话，像一把利刃，刺得她的心好痛，没想到自己在婆婆的眼中，是那么不堪的人，不争气的眼泪扑簌簌而下。
她承认自己渴望嫁给莫绍平，因为莫绍平给她安全感，让她的心能够安定下来。失去奶奶那阵子，自己犹如失足落海的人，急需一块浮木救命，所以她紧紧的攀着他，全心依靠着他，相信自己会因他而得救。
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她确实感受到，莫绍平对她的爱，所以她相信他，放手让他打点自己的未来，没想到婆婆对她这么不谅解。
「没事，没事，我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一下子就忘了，妳别放在心上。」莫绍平将她拥入怀中。
夏雨荷点点头，逼自己尽量往好处想，只要她勤快一点、做家事再谨慎一点、嘴巴再甜一点，婆婆的怒气很快就会消，她要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媳妇，让婆婆改观。相信诚意一定可以感动婆婆。
擤擤因哭泣而咽塞的鼻子，她将莫绍平推出厨房，继续炒菜。
待她端上最后一道佳肴时，看了看墙上时钟，已届晚间七点半，莫绍凡这时应该要回来了。
婆婆习惯等大家到齐了才开饭。但是，她方才怒气未消，还窝在楼上。 公公与丈夫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
见丈夫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态，似乎早忘了刚刚的不愉快。他的神经大条，令夏雨荷有些无奈，但这也是他的优点，他从来都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莫绍凡不回家吃饭，通常会打电话告知，但她没有接到电话。
她一心期待着莫绍凡赶快回家。有他在，家里的气氛会变得很轻松。他懂得如何讨好婆婆，夏雨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盛怒中的老人家。
要不要叫婆婆下来吃饭？她站在客厅纠结着。
莫爸看到媳妇儿杵在那儿，神色有异，后知后觉地问身旁的儿子：「你们怎么了？」
莫绍平搔搔头道：「我跟妈说，雨荷怀孕了。」
「喔。」莫爸应了一声，两秒后才想到前因后果道：「你喔......不会讲话。」
「还不是遗传到你。」
「爸，绍凡没打电话回来，要叫妈先下来吃吗？」夏雨荷终于问出口。
「再等等吧，应该快回来了。」莫爸道。
等不到莫绍凡回家，夏雨荷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又过了十分钟，夏雨荷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沈重的负担顿时卸下，期待的脸上盈满了开心的笑容，飞也似的跑去开门。
蓦见到夏雨荷的一刹那，莫绍凡有一瞬间，错乱的以为那灿烂的笑靥是为他而绽放。乍现即逝的光芒，从他脸上敛去，他收拾起这种可笑又荒谬的想法，若无其事地进门。
看众人这么安静，母亲也不在客厅，敏感的他，马上察觉气氛不对。
「怎么了？妈呢？」他一边走进客厅来，一边扶住衬衫领口，松动喉结上的领带，眼神轮流看着哥哥和嫂嫂。
夏雨荷怯怯不语，小媳妇的角色，她扮演得十足十的称职。
两个多月相处下来，莫绍凡大抵能掌握她的个性。恬静不多话，也不太敢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现在这个社会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不是都很强势吗？她真是个稀有动物，莫绍凡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如今的夏雨荷？
话说回来，太过柔弱并非好事，除非她的丈夫能保她一生安稳，不需要出社会跟别人竞争。
大哥是个好好先生，与其说尊重别人，不如说比较没主见，他跟父亲的个性如出一辙，不知这样的大哥，如何能保护好一个柔弱的娇妻？
不过，哥的优点比他多。比起自己的强势作风，以及固执己见，大哥更好沟通，更容易接受别人的建言，就是嘴巴不如他甜，脑袋不如他机灵，才会让母亲偏向自己一面倒。
母亲的偏心，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是哥哥从不计较，他对哥哥感到亏欠，所以只要哥哥有事相求，他义不容辞，简直像土地公，有求必应。
「妈在生气。」莫绍平把来龙去脉告诉弟弟，要他出主意。
「喔。」莫绍凡听完后，竟若无其事地一笑置之。
哥和雨荷着急的模样，让莫绍凡觉得煞是有趣。他想，自己的骨子里肯定有虐人为乐的基因。
「你还笑得出来？雨荷刚刚都被妈骂哭了。」
「那是你老婆，关我什么事？我肚子好饿。」不疾不徐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喊着莫爸道：「爸，您不来吃饭吗？」
「喔。」莫爸应了一声，眼睛还黏着电视，慢吞吞地过来。
「莫绍凡，你还有没有良心？亏我平时这么崇拜你，竟然撇下我不管，以后你娶了老婆，保证会有报应。」
夏雨荷盛好饭，递到几个男人面前，莫绍凡怡然自得地吃了起来，莫绍平却动也不动地，眼珠子直瞪着弟弟，很想赏他一拳。
「哎，你这样瞪着我，我会消化不良。我去叫妈下来好了，免得报应来得太快。」莫绍凡起身，假装不甘不愿地上楼去。
莫绍平和夏雨荷这才稍稍放心，只要有弟弟出马，两三下就能搞定母亲。
他知道弟弟喜欢逗人，莫绍平也不是真的生气，这只是兄弟俩，打屁的生活方式罢了。
不一会，莫母带着笑容下楼，但是看到肇事者，不禁又沉下了脸。
「妈，我明天买一瓶欧蕾给妳好不好？」莫绍凡知道妈妈的气很快会消，只是一时拉不下脸。
「干嘛买欧蕾？」莫母没好气地问。
「妳皱纹都跑出来了。」莫绍凡戏谑地对妈妈笑着。
莫母被他的话惹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佯装无事，面无表情地说：「好啊，你钱多，那就买一瓶给我啊。」
莫绍平很佩服弟弟的勇气，妈妈明明气得七窍生烟，他还敢对她开玩笑，不怕她翻脸。
莫绍凡当然不会那么愚勇，敢在盛怒的狮子脸上捋虎须，而是在房里，已事先安抚过母亲了。
见气氛渐趋融洽，莫爸才道：「大家都赶快吃饭吧，汤都凉了。」
莫绍平讨好地夹了一块肉到母亲的碗中，趁机道：「妈，明天公司派我到日本一趟，要一个礼拜才回来，妳有没有需要什么？我帮妳买。」
「不用了，省点钱吧，都要当爸爸的人了，还不懂得为孩子打算。」
「喔。」莫绍平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声，继续吃饭。
夏雨荷突然害喜，连连作恶，感觉胃里的东西不断地在翻滚，忍不住冲进厨房，在水槽里吐了一堆酸水。
莫绍平放下碗筷追进去，惹来莫母一声抱怨：「真是大惊小怪。」
莫绍凡瞟一眼厨房的动静，哥哥正靠在夏雨荷身边，轻拍着她的背，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他这哥哥虽然神经大条，却是个十足爱妻的男人。
瞧，多恩爱的一幅画呀！莫绍凡脸上浮出了会心的微笑，继续低头吃饭。
莫爸爸接着道：「没事，吃饭，吃饭。」
临睡前，莫绍平来敲莫绍凡的房门。
平时，莫绍凡习惯只着一条贴身内裤睡觉。现在情况不同了，家里多个女人，他不敢再嚣张地穿着内裤，到处晃来晃去。
「谁？」莫绍凡得确定一下来人，再决定是否要套上外衣。
「我啦。」是哥哥的声音。
他慵懒地打开房门。
一眼看到莫绍平，依然故我的，只穿了条内裤，晃到他房里来，他真为自己叫屈！娶老婆的是他，却让这个做弟弟的改变生活习惯。
「干嘛？」
「我明天要出差，雨荷刚怀孕，妈对她有偏见，你能不能......」话未毕，莫绍凡已经知道哥哥的来意了。
「要我照顾你老婆？」莫绍凡直接了当的接话。要不是已有了睡意，他还想跟他兜圈子，逗逗他。
莫绍平讪讪地笑着。
「知道了，我可以睡了吧？」摆摆手让他离开，顺势就要关上门，莫绍平却按着住门扇。
「又怎么了？」
「没事。」莫绍平看着弟弟半晌，才慎重地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莫绍凡当下一怔，无由来地掠过一丝怪异的情绪，随即联想到，今晚帮他们化解的危机，便了然一笑。
「什么时候突然良心发现了？小事一桩，别那么正经。」
「以后妈妈和雨荷之间的事，要你多费心了，你知道我不懂得讨妈妈欢心，雨荷又太单纯......」
「天啊，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明天一早要出差的人，还不赶快回去睡觉。安心啦，天塌下来有我在，不会让雨荷受到半点委屈，这样可以了吗？」
莫绍平终于满意地在弟弟的胸前捶了一下，才甘心离开。
「呿！帮你照顾老婆，还讨来一拳，没天理。」望着哥哥的背影，莫绍凡揉揉胸口。
莫绍平回到房间，夏雨荷已帮他准备好行李，手上拿着清单，正在做最后的确认，看看是否有遗漏东西。
莫绍平取走她手中的清单，将她拥进怀里满足地道：「有老婆真好。」唇直接复上她的唇。
他的动作勾起了离意，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明天的此时，她就要孤零零地独自面对一张大床，今天婆婆的辱骂，有他安慰，但明天如果再次发生，怎么办？
每天看婆婆的脸色，她其实很害怕，只因为他在身边，她才有勇气面对。如果可以，她好想跟他一起去......想着、想着，泪花便在眼中打转。
「傻瓜，要当妈妈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快擦干眼泪，我很快就回来了啊。」
莫绍平的安慰，没有止住她的泪水，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在给她依靠的大人面前，哭得更伤心了。
莫绍平耐心地哄她上床，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才蹑手蹑足地掀起被子，躺到她身边，静静地欣赏她的睡颜。
她白皙的脸颊因哭泣而泛红，浓密的双睫，因灯光的照射，在眼帘下映出了弧形的影子。小巧而红润的樱唇，柔嫩动人，由粉颈而下，是细致的锁骨，他看痴了眼。
唉！他很想要她，却不忍吵醒她。谁叫自己那么爱她，委屈一下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莫绍平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一个吻，然后拥着她入眠。
＊＊＊
莫母用中药炖了一只鸡，让夏雨荷补身，顺便让她带一些去给莫绍凡。
莫绍凡的公司，做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程式设计产品，他和几个大学同学共同创业，公司的人包括他在内，总数不超过十个，是个刚起步的小型科技公司。
「请问您找哪一位？」正在低头工作的柜台小姐，擡头问来访的客人。
「我找你们经理。」夏雨荷道。
「哪个经理？我们三个老板都挂经理的头衔呢。」柜台小姐觉得这个访客不太像客户，故而小声地八卦一番：「事实上，我们公司开业不到一年，最近才要推派负责人跟经理。」
「啊？」乍听之下，夏雨荷不禁哑然失笑，好奇地问道：「一般公司，不是注册登记时，就定好负责人了吗？」
「那是暂时的，他们三个股东当初说好了，开业一年后重新定位。」
柜台小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话匣子一打开，跟她说个没完。也许是眼前这女孩子，有种柔弱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跟她做朋友。
「三个经理都在里面开会，快到吃饭时间了，要不要我按内线给他们？」
「不用、不用，别打扰他们，我在这里等就好。」夏雨荷连连摇头，迳自在沙发上坐下。
柜台小姐倒了杯水给她，一屁股坐到她面前，罔顾工作，悠闲地陪她聊天。这小姐还真嚣张。
「小姐，妳还没告诉我，找哪位经理呢？」她饶有趣味地看着来访的客人。
「我找莫绍凡。」夏雨荷不经意地巡礼着室内的装潢，虽然简单，却很舒适，没有一点违和感。
柜台小姐眼睛突然一亮，闪过几许诧异的光芒。心想：哈、哈、哈，被我逮到了。
原来莫大哥藏着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不让人知道，害那些无头苍蝇，成天在公司飞来飞去，扰乱大家的安宁，真缺德！
「小姐贵姓大名啊？」柜台小姐突然对夏雨荷升起浓厚的兴趣，双手托腮，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
「我叫夏雨荷，夏季雨中的荷花。」她羞赧地避开她的视线，脸色早已像颗成熟的红桃。
「喔，人如其名，好美呀！」她如梦似幻地瞧着夏雨荷。这女孩子害羞起来，有种闭花羞月之美。
「那是什么东东？」光顾着聊天，现在才注意到，这访客手上抱了个小小的保温锅。
「是给绍凡喝的鸡汤。」
「喔......妳好体贴啊!」一副了然的样子。
「妳误会了......」夏雨荷顿时尴尬，脸上一片红晕。
正要解释，会议室的门「喀嚓！」被人打开。
几个股东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柜台小姐马上扯开嗓门通报，深怕大家不知：
「莫大哥，你的女朋友带鸡汤来给你喝了。」
「雨荷？」看到她的出现，莫绍凡愣了几秒。
大伙儿已顺着声音，望向这位美丽的访客。
「绍凡，什么时候交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都没让我们知道，真不够意思。」罗杰道。他是莫绍凡的死党，也是合伙人之一。
莫绍凡走向满脸通红的夏雨荷，望着她，竟又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愫。就像几天前，她为他开门那一刹那的感觉，惊讶中带着一丝喜悦。
「我、我是他的大嫂，你、你们误会了。」一群人围着她，仿佛要把她吃掉似的，害她讲话结巴。
「啊？原来是场误会。」柜台小姐失望极了。
「学、妹？」莫绍凡双手环胸，质问地看着乱点鸳鸯的人。
「喔喔，又弄错了，嘿嘿......」她吐着舌头，摸摸鼻子，转身就要溜，被高大的莫绍凡像抓小鸡般，轻易地拎了回来。
「我还没向大家介绍呢，急什么？」莫绍凡故作严肃地问：「妳要如何还我清白？」
在场的人早已司空见惯，这种剧码，每个礼拜都会演上好几档，做为工作之余的消遣。
众人都在围观，只有一群人后面的罗杰，神闲气定地倚着门框看好戏，暗自偷笑。有人替他修理无法无天的女友，他感激涕零。
「这是第几次了？上次是楼下新来的小妹，再上上一次，是微风公司的女经理。不是太小，就是太老，每个拜访我的人，都成了我的女朋友，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
「这、这次不一样。你看喔，夏小姐跟你站在一起，多登对呀。气质上一个柔弱，一个阳刚，年纪也相配，而且，除了老婆、女朋友，有谁会送鸡汤给男生喝？难怪我误会嘛！」
「说得好，还有吗？」莫绍凡一副过堂审问的架势。
「呵呵，莫大爷，容小女子再想想......」这理由还不充足吗？柜台小姐脸都黑了。
「啧、啧，真不知道妳这爱胡闹的个性，将来怎么当老板娘？」莫绍凡终于放了她。
「啊？罗杰升董事长了？」闻言，她喜出望外，不知自己掉入莫绍凡的陷阱。
「妳总算承认了。」莫绍凡一挑眉，深邃的眼神浮出笑意。不是问句，是肯定句，拍板定案，不得申诉。
「谢了，绍凡。」罗杰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拍了拍莫绍凡的肩膀，含情地瞅着徐莉莲。
「……」被唤作小莲的女孩，脸上迅速烧红了起来。
她是公司的会计兼柜台接待，三个合伙人的学妹，徐莉莲，也是罗杰爱情长跑四年，对方却迟迟不愿认爱的「女朋友」，现在被莫绍凡将了一军，帮了罗杰一个大忙。
「罗杰，这位是我大嫂，夏雨荷，夏季雨中的荷花。」莫绍凡转身，看着杵在原地已久的夏雨荷问：「这样介绍可以吗？」
「啊？」她愣了一下，惊讶于莫绍凡对她名字的介绍，竟与她如出一辙。她赶忙点头。回头想想，这是最好记得方式，任谁来介绍她的名字，应该都会这么说吧？
「大嫂妳好，我是罗杰，绍凡的同学兼合伙人。」罗杰伸出手和雨荷打招呼。
夏雨荷迟疑了一下，不太习惯这种商业式的招呼方式。
「喂，免了，」莫绍凡挡掉罗杰的手道：「我大嫂没有工作经验，不懂得商场上的礼仪，除了我大哥以外，可能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别为难她了。」
「谁、谁说的？」她哪有像他说的那么上不了台面，但辩解之余，芙颊一片嫣红。
「大嫂，妳真的很容易脸红耶。」
「大嫂，妳是不是真的，没有碰过其他男人的手？」
「大嫂，妳老公好幸福啊，收藏了一只稀有动物。」
「大嫂，妳年纪很小，对吧？」
「大嫂......」
大家看猴子似地，把焦点放在她身上。面对窘境，夏雨荷一时语塞。
她向莫绍凡发出求救讯号，而莫绍凡却一点儿也没想插手的意思。
他站在一旁，悠闲地欣赏着夏雨荷羞赧的模样，享受她被人逼供的恶趣味。半晌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开口：「喂，娱乐够了吧？可以放我们去吃饭了吗？」
哎呀，莫大爷说话了，没戏唱了，大家只好耸耸肩，作鸟兽散。
夏雨荷活像被害得多凄惨似的，抗议地瞪着他，让他很想笑。
「妳的眼睛够大了，还需要做眼球运动吗？不是要拿鸡汤给我喝？」
「喔，在这里。」夏雨荷将鸡汤的锅子交给莫绍凡。她发现，此人有个特质——每当别人有难，他就特别开心 。
「等等，我今天心情很好，因为正式升任总经理，我请妳去外面吃，如何？」他笑得一脸得意。
「可是妈......」
「放心，鸡汤我会喝，妈那边我会交代，饭后我们去超市，今天晚上加菜，妈会很高兴。」
「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值得庆祝。况且，该我做的工作，没人会趁我不在，偷偷帮我做掉。妳说是吧？」莫绍凡潇洒闲适地将手插入裤袋。
听他讲得颇有道理，夏雨荷不断地点头。
她听得出这人是在控诉工作辛苦，没人帮他代劳，却同时幽自己一默。他是个有正能量的人，跟他聊天，好轻松自在呀。
午餐原本要吃川菜，但夏雨荷一闻到油烟味，恶心个不停，他们只好离开，转战日式料理。
点了个人套餐后，随意闲聊着，等待餐点上桌。
「对不起喔，扫了你的兴。」
莫绍凡慢悠悠地喝掉最后一口鸡汤，才擡起头来道：「没关系，日本料理也很好。妳这一怀孕，我们全家都跟着胖起来了。」指了指鸡汤的锅子。
「妈特别疼你，我看得出来。」
「妈也很疼我哥，只是我哥人老实，不会说好听话。」
夏雨荷垂下眼帘，咬着唇，欲言又止。
这时，服务生刚好上第一道餐，莫绍凡看了一眼她桌前的餐点：两片寿司，三块生鱼片，和一盘沙拉。
他将生鱼片夹到自己盘子，只留一片给她。接着将自己桌前的烤鱼，简单地挑掉鱼刺，夹入她的盘子里道：「孕妇尽量少吃生鱼片。」
这暖心的举动，让夏雨荷多看了他一眼。
刚刚说到母亲特别疼他的话，他了解夏雨荷心中的顾虑，接着道：「其实我妈心很软，刀子嘴豆腐心，没那么难相处，而且，自从妳嫁进来后，我们家变得漂亮多了，妳很会装饰房子，巧手慧心，连妈都很赞许，只是嘴巴不说而已。」
「是吗？」听到莫绍凡的评语，她放心多了。
在这个家，莫绍凡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肯定，等于是婆婆的肯定。幸好这个家有他在，遇到僵局的时候，还能帮忙打圆场。
来到超市时，两人的心情都特别愉快，一个是因为升职而开心，另一个是因为小鸟放出笼子，吸收到自由的空气。
他们因各自的喜悦，漾着相同的笑容，在神韵上，简直就像一对幸福的情侣。
莫绍凡取了一只大螃蟹，逗弄夏雨荷，夏雨荷笑弯了腰。
「妳这样笑起来很好看。」莫绍凡疑惑地看着她。在家里，从未看过她笑得这么灿烂，即使大哥逗她，她也总是笑得含蓄。
「是不是我哥虐待妳？不然，平时怎么都不太爱笑？」莫绍凡又促狭地问。
夏雨荷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待在家里有一种压迫感。」
「是妳太敏感了。」莫绍凡嘴上安慰她，心里却在想：这可是人家说，婆媳之间微妙的关系吗？他不是女人，更没结过婚，不可能知道。
他们买了一堆东西回家，家中正巧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李欣瑜是来拢络母亲的常客，章婉婷则是因为听到夏雨荷怀孕，高兴得前来探望，顺便可以欣赏一下她崇拜的偶像——莫绍凡。谁知会那么巧，遇上她讨厌的人。
见莫绍凡和夏雨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起进门，大伙儿不免感到奇怪。
「咦？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李欣瑜问。
「婆婆让我拿鸡汤去给绍凡。」
李欣瑜眉头一拧，转身对莫母道：「伯母，以后要送东西给绍凡，一通电话我就来了，别跟我这么见外，何况雨荷现在怀孕，出门也挺不方便的。」
「每次都麻烦妳，哪好意思？」莫母满心欢喜地对她说。
「喂，你们通通别来。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你们来了，我无法专心。」莫绍凡晚上回到家，常常会见到李欣瑜，若连白天也不放过他，他会喘不过气。
今晚的红𫊻是莫绍凡特地挑的，这个季节正是红𫊻的产卵季，所以不惜重资买了好几只。
「妈，今天我升官，要好好庆祝一下，我喜欢吃红𫊻，妳可以炒麻油吗？」莫绍凡将食材交给母亲。
「当然没问题，既然是升官，今天你最大，就依你的口味。」莫母喜孜孜地接过一堆袋子，夏雨荷便跟着莫母进厨房帮忙，把客厅留给那几个单身的年轻人，互相交流。
「开饭了，大家坐过来吧。」莫母和夏雨荷各端了一盘菜上桌。
莫爸也掐准了时间回家， 一进门，闻到香味四溢，便问：「是煮麻油吗？这么香。」
「是啊，麻油炒红𫊻。」莫母开心地道。
「没错，没错，孕妇吃麻油最补了。」莫爸赞同地道。
「是绍凡升职。」莫母纠正后，看了看夏荷雨荷，觉得这么说不妥，又赶忙道：「哎，反正大家都可以吃。」
夏雨荷偷觑着莫绍凡，莫绍凡对她微微一笑，啥也没说。
她恍然明白，红𫊻是特地为她买的。小叔很细心，懂得如何在照顾她的同时，又不会让婆婆吃醋，夏雨荷满心感激。
莫母尝了一口媳妇做的榨菜肉丝，怪叫道：「妳放了甜辣酱吗？」
莫绍凡闻言，马上夹了一口送进嘴里。
「我以为这样子颜色会比较好看，所以擅自作主。」夏雨荷紧张了，一副等着领罚的小媳妇模样。
「喔，原来是加了甜辣酱，难怪甜甜的，还是妈做的好吃。不过......」莫绍凡像个美食专家，又夹了几口品尝：「多吃几口后，感觉还不错，这口味我也很喜欢。」
莫爸听了，也马上夹了一口说好吃。
听大家这么说，原本要责怪媳妇的话，也就吞进肚子里了。
「好久没这么热闹，你们有空就常来吧。」莫母指的当然是李欣瑜，章婉婷是顺便。
倒追儿子的女人不计其数，李欣瑜的条件最好。儿子的才貌出众，又事业有成，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讨个媳妇。
「我怕来了让伯母太忙。」李欣瑜客气地道。
「不忙、不忙，妳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何况，现在有个好帮手，我这媳妇儿挺能干的。」
第一次听到婆婆夸赞她，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她高兴得掩不住脸上羞赧的笑意。
莫绍凡对夏雨荷一挑眉，仿佛在说：看吧，我下午对妳说的没错。她心领神会了。
进餐到一半，夏雨荷又突然反胃，差点要把刚刚吃下的东西吐出来，她及时摀住嘴巴，冲进厨房。
眼看这一幕，大伙儿的筷子都停住了。
「没事、没事。孕妇害喜很正常，我们继续吃。」莫母道。
但是，夏雨荷的呕吐，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莫绍凡想到，几天前，哥哥为她拍背的那一幕，竟有股冲动想进去帮她拍背。
幸好，他的理智制止了这无脑的行为，家里女人那么多，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只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那瘦弱的身子，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我去看看。」章婉婷随后进了厨房。
当她看见夏雨荷吐得脸色发白，难受的样子，不禁惊声怪叫道：「天哪！怀孕太辛苦了，打死我也不要生。」
夏雨荷和章婉婷回到座位后，莫母对章婉婷道：「唉，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想生。」接着对大家说：「想当年，我怀那两个儿子的时候，还不是害喜得厉害，尤其是绍凡，更让我吃尽了苦头，不知道为什么，大冬天一直想吃冰。」
「哇，绍凡未来的老婆如果怀孕，肯定会很惨。」章婉婷笑着挖苦莫绍凡。
「绍凡，你是该加油了，看看你哥都有小孩了，你怎么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说到此，莫母又不免唠叨一番。
「伯母，绍凡这么帅，随便勾勾手，一堆女人就来了，还怕找到女朋友吗？我就是其中一个哦。」章婉婷大方地表现她的爱慕，反正莫绍凡也不可能看上她，说出真心话又何妨？
她的话，逗得莫母眉开眼笑。
「妈，我创业很辛苦，哪有时间交女朋友？」本人抗议了。
「就是创业辛苦，才需要一个贤内助。」莫母看一眼李欣瑜道：「欣瑜认识你也这么久了，她的心意，连妈都看得出来，你会不知道吗？你该抽点时间陪陪人家，别到时候，让别人追走了，就后悔莫及。」
这下子，换李欣瑜脸红了，她矜持地解释道：「伯母，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当绍凡是朋友，只是喜欢陪您聊天，才会来的，您这么说，我怕绍凡不敢理我了呢？」
在座的每个人都瞅着莫绍凡，露出暧昧的眼神。他坐也不是、逃也不是，欲哭无泪。
人家都说得那么婉转了，他能当面拆她的台吗？只好万般无奈地，对李欣瑜和煦一笑道：「怎么会呢？」
饭后，大伙儿在客厅聊天。
章婉婷调侃莫绍凡道：「莫绍凡，你若失业了，不愁没工作，可以去当模特。」
「谢谢妳的慧眼，我会记得找妳当经纪人。」莫绍凡马上接招。章婉婷的个性不做作，对于欣赏的人毫不掩饰，跟她聊天反而轻松。
见章婉婷不断对莫绍凡示好，而莫绍凡还跟她谈笑风生，让李欣瑜心中不快。
「妳真夸张，绍凡头脑聪明，工作能力又那么强，怎么可能失业？」李欣瑜故意唱反调。
一旁正在收拾碗筷的夏雨荷，听了他们的聊天，突然插上一句话，让大家跌破眼镜。
「我觉得我老公比较帅，而且能力也很强。」
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像看新奇动物似的，眼睛齐看向她。
并非她老公不帅，而是这充满挑战意味的话，不太像是柔顺的夏雨荷会说出口的。看来，她的潜在个性还没被发挥出来。
「我听到，妳在向我示威哦。」莫绍凡以一惯捉弄人的口吻道。
她的脸又红又羞，小声地道：「开、开玩笑的嘛。」
这下子，所有人被逗笑了。
莫绍凡瞇起了眼，打趣地看着她，脑海中闪过下午在超市里，笑得阳光灿烂的那个女孩，和她在家里那怯懦的小媳妇模样，反差甚大，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不禁好奇，哥哥是否见过她朝阳般的另一面？或者只认识那个柔弱又害羞的夏雨荷？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当了妈妈变勇敢了。」章婉婷赞赏地道。
说到莫绍平，莫绍凡看了看日历，顺口问母亲道：「妈，哥是不是明天回来？」
「大概是吧，她老婆比我清楚，每天打电话给他老婆，早就忘了我这个妈。」莫母正在厨房清理碗盘，醋味十足地回应。
「等他回来，我替妳好好修理他。」莫绍凡故意提高音量，说给母亲听，同时对夏雨荷眨眨眼。
夏雨荷微笑不语。
送走客人后，莫家父子在客厅看电视闲聊，莫绍凡一边翻着杂志，听到茶几上的手机响起。莫绍凡一瞧，是国际电话，赶忙将手机拿到厨房给夏雨荷。
「雨荷，妳老公打回来了。」
「喔。」夏雨荷擦干手，开心地接过手机。
莫绍凡注意到，夏雨荷这几天，总是时不时地查看手机讯息，工作再辛苦，只要听到对方的声音，便眉开眼笑，一个新婚妻子，对丈夫的等待与思念，全写在脸上。
夏雨荷接起电话，神秘兮兮地躲到一旁，跟老公情话绵绵，深怕别人偷听了两人露骨的对话。
「好想妳，跟肚子里的宝宝。」莫绍平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
「我也好想你。每天都在倒数计时，等着你回来。」夏雨荷对丈夫倾诉深深的思念。
「我买了一样东西要送妳。」
「我什么都不缺，别乱花钱，你快回来就好。」
「傻瓜，我已经买了，妳一定会喜欢，我要亲自为妳戴上，欣赏妳开心的表情。」
「是什么？」夏雨荷因兴奋而稍稍提高音量，引来家人的注意。惊觉自己像个孩子般雀跃，她马上红了脸。
莫绍凡对她会心一笑，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返回杂志上，而莫母还直盯着媳妇瞧。
「不告诉妳，明天妳就会知道。」
一阵对话末了，夏雨荷走回客厅道：「绍平，妳跟妈说说话吧，妈也很想你。」
她可没忘了今晚婆婆说的话——有了媳妇忘了妈。
夏雨荷把手机递给婆婆，让她和儿子闲话一番，不知道有个正低着头，翻阅杂志的人——莫绍凡，因她的话而嘴角微微升起了弧度：她还蛮细心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夏雨荷和婆婆兴高采烈地上市场买菜，怀着期待又兴奋的心情，准备迎接多日不见的丈夫归来。
还没打开家门，就已经听到家里的电话，催魂似地一声接着一声响个不停。
夏雨荷进门后接起电话，婆婆随后慢吞吞地进来。
这通国际电话，让夏雨荷的血液迅速逆流，脸色瞬间刷白，整个人像座雕像，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的整个脑子嗡嗡作响，无法思考，心绪乱成一团，对方明明说的是国语，为什么到了她的耳里，变成一串串的外星语？她完全无法理解。
「喂、喂......」因为听不到回答，电话那头不断发出声音。
莫母惊觉不对劲，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心房，霍然抢过电话问：「你是哪位？」
「这里是驻日大使馆，您是莫绍平的家人吗？他今早在高速公路上，发生死亡车祸，请你们尽快找人过来处理。」
惊天骇地的尖叫，从莫母口中逸出，划破沉寂的屋子，她承受不住噩耗，激动地昏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