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房间的玻璃破了怎幺不跟我说啊?”
素予一愣,随即想起来上个月被丢石子的那件事来,这件事不方便对外讲,她只好装傻:“瞧我这马虎劲,都不知道玻璃破了。”
“可不是马虎嘛,这二月天还飘着雪,您夜里不得冻醒了。”素予和家里几个做杂活的年轻姑娘关系都不错,那姑娘小梅直率地数落她两句,她也笑嘻嘻地回应。
周孟山走出房间,就听见走廊尽头的这段对话。
他往那方向一瞟,见赵素予长手长脚的,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改良旗袍,还少见地盘了个时兴的手推波浪纹。她笑起来右脸上会有个微陷的小洼,温婉又娇俏。
跟从前真的不太一样,不是错觉。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下楼去了客厅。
因为听了母亲的劝,原本打算在家里憋个十天半个月,可是这过了一周,别说哄她,两人也没正经讲成几句话,他料想着母亲打错了算盘,其实赵素予根本不想在家里看到他,他天天在外面过她更高兴。
周孟山仰面倒在沙发上,听见赵素予的平底鞋轻敲地板的声音,他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眼,“你房间玻璃破了?”
“哦,兴许是因为玻璃老旧,最近下了些冰锥子,便砸烂了。”素予端坐在另一个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
他打量了一番赵素予,才发现近距离看来,那鹅黄色的旗袍上还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不经意间问了句:“你要出门?时间不早了。”
“嗯,平时陪婆婆参加些宴会认识了不少朋友,她们有时聚会会喊我一声。过一会儿就回。”素予朝他笑笑,也不主动说话,明显准备陪他坐一会儿就走。
“让老李送你。”他突然开口。
素予有点惊讶,“我已经跟黄包车师傅说好了。”
“那你去吧,”周孟山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并无瑕疵的西装背心,“我今晚不回来了。”
他总觉得浑身有股劲发不出,烦躁地扯了两把领带。
早知她根本不受影响,第一天他就该去找张奕好了。
素予更加吃惊,要是搁从前,两人的对话可能到玻璃破了就截止了,更不可能连在外过夜都同她说。
她想着可能是因为度过了一劫,还有些不适应所致,茫然地点头说好,心里却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又静默了一会儿,素予便起身走了。
今晚她确实有约,对方是周老太太手帕交的亲孙女黄桂慈,嫁了个外商,结婚五年后终于传来了喜讯,生了个儿子,算是完成了人生的任务,她性格泼辣外放,当下十分热衷召集富家太太们聚会,交流御夫之道。
御夫这种事跟素予扯不上半点干系,要是以往她想都不想也会拒绝,但是这次不同。
黄桂慈在朋阳会馆订了房间,里面小姐太太们十来个人,组了两桌麻将,打累了就换人,坐在一起闲谈。
太太们扯着闲话,偶尔也把话题引到素予身上,说她老公福大命大,又是文采斐然,将来不见得没有大能耐。
东道主下了麻将桌,突然问素予一句:“周太,你跟你老公性生活和谐吗?”
素予没想到她这幺直白,话都接不上来。
“你别怕,桂慈一直是这样。”
“兴许是看你结婚六七年了还没有好消息,替你操心。”
黄桂慈说:“是呀,我是看周太太单纯,怕你没注意这方面,我跟我老公也是做了各方面的努力,才怀上了。”她热情过头,写了个药方在纸条上,往素予手里塞。
推也不是,毕竟这些太太们都是嫁过人的,说话间也不纠结那些委婉说辞,她再拒绝就显得小气了。几人又接着热热烈烈地讨论了半天。
这宴会持续了个把钟头还没有结束的苗头,素予推脱说身体不舒服,便拎着包走了。
这会馆老板讲究格调,又坚持认为昏暗的灯光也是格调的一部分,所以走廊的设计是每隔两扇门才有一个橘色的壁灯,而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十分昏暗。
她缓缓走到洗手间门口便停住了,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瞬间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原本被窗台吹来的风刮的手脚发冷,近了这热源,连忙手脚并用的靠过去,偎在他怀里。
“是不是故意的?我在这里吹风等了你一个钟头。”她听见发顶传来他的声音,有点冰凉凉的。
“就是故意的,”素予闷声说,接着深深吸了口气,扬起头来,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分辨他的表情。
她鼓起勇气对何擎说:“孟山他今晚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