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麻雀与玉石

番外三、麻雀与玉石

许临韵回京城时给芮秋和顾月晟带了一份礼,寻到顾家门口却被顾家的门房拦下了,许临韵这才知道,顾月晟已经官及四品,在户部爬到了侍郎的位置,如今是朝堂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旁人想进顾家必要先递上拜帖,不然大门都别想踏进。

许临韵虽然不懂,但也知顾月晟官升得快,从六品在朝堂上不过是充数的角色,正四品不同,正经能是个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许临韵嗤笑一声,看自己手里拎的礼,只怕那两个门房是他把当朝中哪个来巴结顾月晟的小官员了。

他也没想着见忙碌的顾大人,他本就是来见芮秋的,谁知那两个门房一听他的来意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直接回绝,

“少奶奶不在府中。”

宛若大敌当前。

许临韵到底不如当年气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就走,绕到顾家后墙纵身翻了进去,稳稳地落下,环顾了一圈。

“你是谁?”

耳边传来稚童拉长的声音。

许临韵循声找去,不远处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童趴在窗边,神色防备地注视着他,许临韵几乎立刻就知道这孩子是谁。

这一双眼睛实在和芮秋长得太像,他是个粗人,也不会什幺漂亮的形容,只觉相似得就像从芮秋脸上剜下来再塞给这孩子的一样。

许临韵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努力拿出自己尘封的亲切感,

“我是你娘的朋友,姓许,你娘没提起过我吗?”

“没有。”

这小孩看着白白软软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和顾月晟一模一样。

许临韵暗暗咬牙,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试图唤起他的记忆,却不知道他这幅样子落在稚童的眼里更不像好人。

“娘,有贼——”

男童大喊。

下一秒一个身影就破门而入,虽套着妇人有些繁杂的服饰动作却轻巧而迅速,直冲到她儿子面前,神色警惕,

“儿子,贼在哪?”

许临韵眯起眼睛,主动招供,

“这儿呢。”

芮秋擡眼一看,乐了。

窗外那个一袭黑衣冲她笑的人。

正是多年不见的许临韵。

...

“你怎幺翻墙进来?把我儿子都吓到了。”

许临韵听着芮秋的抱怨,几乎下意识地回嘴,

“这还不得问你的顾月晟?一听我要见你,你家门房就差对我拔刀了,我不翻墙进难不成等他们砍死我?”

芮秋面上一哂,赔笑,

“对不住对不住。”

也不能怪顾月晟,顾家门房的严防死守说到底还是因为芮秋。顾父顾母回了金陵,顾月晟又要到朝堂上去,顾家每日就剩她一个,芮秋闲不住,总是偷偷溜出去,有一日顾月晟推了宴席提早回来,正好把掐着点归来的芮秋抓个正着。也是巧,那日芮秋忐忑地跟阴沉着脸的顾月晟用饭,不知是吓的还是怎幺,没吃几口就忍不住干呕,找郎中一看,居然是喜脉,已经怀了一月有余,顾月晟又惊又喜,当即召来几个门房和所有护院要他们好好看着少奶奶,决不许她走出顾家大门。

芮秋觉得丢脸,眼尖瞧见许临韵手边蓝布裹得一包东西,生硬地转移话题,

“哎呀,这是什幺啊?”

许临韵看透她的把戏,冷哼一声,

“从江南带回来的,”许临韵顿了一下,语气缓了下来,“...不知道你有孩子了,满月酒我也没送礼,这次回来也没带。”

芮秋三下五除二给拆了,满不在乎,

“没事,反正我儿子不认得你,他爹教的,生人给他东西他都不要。”

许临韵终于找到了几年前被芮秋气得跳脚的感觉,简直无语。但芮秋一提起孩子就关不住话匣子,絮絮叨叨地,

“顾沅现在真是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都不好玩了。”话语里尽是可惜,“他两三岁的时候多可爱啊,我还带着他在屋顶上看星星呢。”

虽然把孩子吓哭了。

许临韵突然同情起顾月晟和顾沅。

幸亏顾月晟不让芮秋出门,不然不止屋顶,恐怕城楼看星星也不是不可能。

...

晚上顾月晟刚踏进拱门,就听见芮秋的笑声飘来,不由停下脚步,紧接着传来男子的说话声,顾月晟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几分,擡手招来墙根下站着的丫鬟,

“何人?”

全顾家的下人都深知顾月晟的死穴是什幺,丝毫不敢隐瞒,从许临韵翻墙进来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末了硬着头皮把少奶奶的原话复述给少爷,

“少奶奶说要留那位留宿一夜再走。”

顾月晟听过,沉着眼,走进院子。

芮秋正忙着布菜,许临韵被她打发去一边坐着,他这一张嘴总是吐不出好话,

“你现在倒确实像个为人妇为人母的人了。”

芮秋手里的碗筷重重磕在桌上,她白他一眼,

“想吃饭就闭嘴。”

许临韵噤声,余光瞄到不远处的人影,舌尖抵在上颚上弹了一下,吊儿郎当地提醒她,

“顾月晟回来了。”

话音未落,原本在桌前的女人已经小跑到屋外扑进了归来的男人怀里。顾月晟拥着她,眼睛却瞧到许临韵这里,许临韵微微一愣,顾月晟的眼神意外地和多年前那个施着不精的轻功追在他后面的人重叠了。

许临韵不由失笑。

真是个心眼小的。

这幺多年了,还忌惮着他呢。

...

许临韵吃饭时终于明白芮秋说的顾沅不好玩是什幺意思。

六岁的孩子,不撒娇也不顽皮,乖乖扒着碗里的米饭,一口一口咀嚼着,倒显得他那个年过二七的娘还不如稚童稳妥,生怕孩子饿到似的,把菜夹进他碗里堆成小山样。

许临韵看不过眼,

“一会儿给他吃撑了。”

芮秋恋恋不舍地停止发散她的慈母光辉,转而给许临韵夹了一筷子青菜,问他,

“下午你说这次回来也呆不了多久,你今后究竟有何打算?”

顾月晟看芮秋一眼,芮秋等着他的回答装没注意到。

许临韵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笑着。他许久未见两人,本以为多少会有些陌生,没想到他们还是那样。

有变的。

顾月晟在官场上沉浮多年,身上的锐气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遇事仍能静心的沉稳,芮秋也是,那股让人抓不住的狡猾劲似乎被顾月晟给制住了,如今举手投足透着温婉。

也有没变的。

顾月晟回到芮秋面前好像就被打回原形了,芮秋碰到顾月晟就还是那个眼波脉脉的小女贼,两个人一如金陵时他无意中撞见他二人同在庭院里拾落叶的模样,少年笑容浅浅,默默跟在她后面,猝然被少女丢了一身的枯叶,呆愣着没反应过来,只有少女一脸得逞地大笑,眼角都存着狡黠。

“闯荡江湖啊,怎幺也要把我的名字刻在华山顶上。”

许临韵说着玩笑话,芮秋听得发笑,顺手给顾月晟舀了勺汤,许临韵眼瞅着,顾月晟的脸色一瞬亮起来。

...

用过膳许临韵主动提出离开,芮秋敌不过他坚持,挽着顾月晟,另一只手牵着小小的顾沅,真心实意地劝他,

“...若有机会,还是回去看一看堂主。”

许临韵应了一声,

“自然,”他并没有拒绝,“这幺多年我早已想开,娶不娶亲有什幺关系,一辈子遇不到那个人,那我便一辈子不娶亲。”

黑夜里许临韵的眼神坚定,芮秋上前一步,许临韵忙打手势,

“走了,保重。”

顾沅有模有样地朝他拱手道别,顾月晟主动开口,

“我送你。”

“不必不必,兴许过会我被我爹撵走又回来了。”

说罢就翻墙消失在一片漆黑夜色里。

顾月晟倾身抱起顾沅轻声询问他今日又识得了什幺字,芮秋握紧了身旁顾月晟的手,三人共站在房檐下。

顾月晟是她的命定之人。

幸好。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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