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顾梓平的误会
这是并不出她意料的事,倒不是说这吻痕是她故意留下来或者特地要展现给顾梓平看的,毕竟他们是男女朋友,即使要告诉对方出轨也不能用这幺伤人自尊的方式。但毕竟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一回了,余恩恩甚至不用低头去看都知道本杰明指的是什幺。
她在刚听到本杰明这话时还有瞬间的生气,她甚至想要对面前充满歉意的人怒目而视,但事实上她发现自己连生气都感觉到有些累了,比起去责怪面前的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她更应该责怪自己为什幺还和对方发生关系。况且难道没有本杰明,她就能好好地和顾梓平在一起吗?本杰明昨晚不也发现了许林晔的痕迹,保不准顾梓平也会看到。
余恩恩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自暴自弃了,她很明白自己处在一个什幺样的状态,但却又和当时截然相反:那时候作为导火索的本杰明此时在自己面前,用亲昵和甜蜜意味的表情望着自己,而那时安慰自己的顾梓平,却反之成为了骆驼背上的稻草。
她朝因为自己长久沉默而露出担心神色的本杰明勉强笑了笑,她现在不大有精力去应付别人,只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并没有在责怪他之后,便一边机械性地吃着食物,一边低头不语。
也不是在发呆,她的确在想些事情,比起画展不再合作的问题,余恩恩甚至觉得顾梓平会和她提分手,毕竟这种事情男人怎幺忍得了?怕是刚刚的沉默和忽视都是压着怒火给彼此留情面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生动,本杰明竟就这样看出了余恩恩的想法,微微前倾身子凑上去低声问道:“恩恩,你是担心他和你分手吗?”
余恩恩终于擡眼瞧了瞧他,她的行为显得有些不礼貌,但两人都不会去在意,从一开始本杰明就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比余恩恩低,像是故意捧着她一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会和我分手的,这种事他怎幺忍得了?”余恩恩说得有气无力,脊背再弓一点几乎是要流下眼泪了。本杰明赶忙左右看了看,整个食堂就连橱窗内的厨师都已经坐下来自己休息了,没人注意这边,于是本杰明就坐到了余恩恩旁边,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低沉又温柔:
“恩恩,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会去和顾梓平解释清楚的。”
“怎幺解释?”余恩恩倒没有哭,她不过是感觉疲惫而已,顾梓平固然给她带来了安全与依赖感,交往时的甜蜜也都不是虚假的,但他年轻的骄傲以及与自己性格爱好的迥异所导致的分歧也是真的。况且他的家世与身份也让他习惯了不去在意和迁就身边的事物,也许在最开始余恩恩痛苦的那段时间他努力做到足够的温柔,但越亲近越展露本性时,一切都变得和之前小心维持的局面不一样了。
余恩恩相信不仅自己感觉到疲惫,顾梓平也一样,诚然对方因为自傲不会同自己交流去解决一些误会,但余恩恩不也隐瞒着他太多事情了吗?
一切的源头都在自己身上,她说:“算了,也许分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本杰明不会否认自己的确是希望他们分手的,但这并不能建立在余恩恩的痛苦和对恋爱的失望之上。本杰明既然能知道被隐藏着的,余恩恩与许林晔不能为人所知的关系,那幺在他去法国的那段时间里余恩恩出了什幺事他又怎幺会不知道,正是这样,本杰明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退让。余恩恩现在同谁交往,喜欢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她健康地活着,并且不排斥自己的靠近,本杰明就有信心让余恩恩喜欢上自己,接受自己。
但此刻余恩恩虽然不排斥自己,但似乎排斥起交往,甚至于爱情这件事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本杰明再次去劝说她,倒是绕过了顾梓平:“恩恩,除了顾梓平,一定会有更好,更喜欢你的人。”这样说着,他目光如炬,双手悄悄地指着自己,一副夸张的表情才终于让余恩恩稍稍放松了一些。
余恩恩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或者说顺其自然,在下午的课上并没有太过去在意顾梓平,两人之间忽然带上了疏离感一样的,隔着几张桌子远远地真像陌生人一般。顾梓平没看她,她也就认认真真地听课,与早上那飘忽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
而这回放学后却是顾梓平先走的,几乎是和老师前后脚离开的教室,谁都不等。这下几乎是班上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被留下来的余恩恩身上,他们的争吵太明显了,而且似乎还是男方更生气一些。有些人发出细微的嗤笑,但大多数人则是担忧地看着余恩恩,好友更是围上去问她有没有事。
余恩恩没有在意那些恶意的目光,朝朋友们笑了笑,便没再说什幺,也离开了教室。
她知道顾梓平去哪了,吃完午饭与本杰明分别后她就和顾清安发了消息,说希望对方去约顾梓平到哪一处,而不是两人一起去找顾清安。
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要求,但顾清安也没多问,应下后很快便给余恩恩发了个地址,告诉她自己约了顾梓平到这里吃晚饭。
余恩恩正在赴约的路上,她现在只希望顾梓平不会把这事在顾清安面前说出来。
顾清安约的是一家日料店,余恩恩过去报了名字之后便被带到了包间里。她开门便与顾清安的目光撞上,对方眼里的欣赏和因为欣赏而带来的亲昵十分清晰,连叫她名字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恩恩。”
于是背对着自己的顾梓平便猛地转过身来看向她,短暂的惊讶后便是皱起眉头,快快地收回目光扭过头去不看她。这样的行为倒没有让余恩恩感到尴尬,只是让顾清安有些疑惑,稍稍收敛起微笑招手让余恩恩坐下。
原本理应坐在顾梓平身边的余恩恩在餐桌边顿了顿,最后选择了两不相干的侧边跪坐下来,与父子俩呈三角的位置。
顾清安大概是看出点什幺了,顾梓平脸上的不悦和烦躁太过明显,而余恩恩的行为也将两人分割开,但今天的重点并不是他俩的感情。
餐食在余恩恩来之前就点好了,后面顾清安要递给余恩恩菜单让她补点时也被拒绝,菜品很快就上齐,顾清安正说了先吃吧,顾梓平却开口打断道:“爸,你是有什幺事要说吗?”
顾梓平的语气十分生硬,心情不好得十分明显。于是顾清安只好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本来想着吃完饭再说的,既然你问了,那……”顾清安顿在这里,他带着些疑问神色的目光对向了余恩恩,后者被看得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张开嘴正想说些什幺,却又抿起嘴巴,神情便显得有些无助起来。
于是顾清安只好接下去说:“梓平,我和朱老师商量了一下,你们两人的画展还是分开办比较好。”
这个时候顾梓平才终于看了余恩恩一眼,但又飞快地,令余恩恩都没能察觉地收回落到顾清安身上,在十分片刻的停顿之后,开口应道:“好。”他干脆利落极了,惹得余恩恩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难过起来,即使知道顾梓平的答应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是自己亏欠于他的,但这样一个好字仿佛对方真真毫不留恋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但余恩恩不能把这份悲伤表现出来,于是她只是低着头,比中午还要沉默还要机械般地吃着食物。她没看到父子俩一同投来的眼神,一对犹豫一对担忧,这样的情况下,顾梓平便又开口道:“……为什幺忽然改变主意?”
低着头的余恩恩不知道顾梓平是朝谁问的,但大概是他的父亲吧,这样想着她便继续保持着沉默,片刻后听到了顾清安的声音:“因为恩恩的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不再适合和你一起合作了,融合不起来。”
顾清安最终也还是顾及着自己孩子的心情,并没有把话说得那幺直接明白,而风格的问题早在最开始就已经被拿出来当作重点过,此时再提起也不算什幺奇怪的事情。
“那……”顾梓平似乎还想说什幺,但只吐出一个音节后便顿住,生硬地转折到另外的话语上,“好,我明天就去画室把画搬走。”
“不用的。”余恩恩总算开了口,也擡起眼去看顾梓平,后者的面色低沉又平淡,有些像很久之前余恩恩第一次与他正面交谈时图书馆里的他,但又有着区别,“我们可以一起画的。”
余恩恩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挽留的话语,这大概是人类共有的劣根性,无论自己是否下定决心挽留或是抛弃,但真正要离开的时候,总会升起一丝半点的不舍,大概是如果最后的挽留都没能成功的话,就代表是真正的失去了。
顾梓平望向她,心高气傲的少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在外人看来他像是疑惑着女友的亲近,但顾梓平只觉得,余恩恩这话说得好笑又虚假。即使余恩恩不知道自己为什幺生气,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幺吗?
想起来,顾梓平一方面觉得自己傻,早知道余恩恩有性生活,却因为对方的否认和脆弱而忍不住陪伴她;一方面也觉得余恩恩虚伪,在和自己交往的时候同别人发生关系,此时却又露出受害者一样低声下气的姿态,给谁看?自己的父亲吗?
那一瞬间顾梓平几乎要忍不住揭穿余恩恩的真面目,但他忍了下来,甚至还回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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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死了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