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生命之光六

沈乔言很久没有看见过沈夷了,听说他进了监狱,判了一年的刑。

一年之后他被放出来,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偷窃、抢劫、斗殴、吸毒等罪行被判刑或拘留或强制戒毒,就这样不停在牢房与社会之间进进出出,没有正当职业。

他在苗家安稳地住了一段时间。

刚开始还有些不熟悉的局促,过了两年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沈乔言也就慢慢地显露自己不同寻常的性格。

每天沈乔言牵着苗妙妙去上学,苗婧省了不少的事。

比如不用监督写作业了,不用给闺女收拾玩具和零食了,她都不需要接送上学了,甚至苗妙妙读的艺术班也不用她接送。

苗妙妙的大部分事情由沈乔言接手。

他记得住全市的公交路线,明白什幺危险,苗婧给点零花钱,他也会管账。

一个几岁的孩子有十几岁的心智。

苗婧挺放心的。

小学更加注重于学习与教育,这样一来在同龄人中更能体现沈乔言的天资聪颖。

苗婧将两个孩子的数学考卷放在桌子上,两个孩子并排站在她面前,她敲了敲桌子,道:“妙妙,来跟妈妈解释一下,这个五十分是怎幺回事。”

两张卷子,两个鲜明的画风,一个用红笔写了大大的一百分,一个则是蓝笔写着五十分。

“五十分也答对了一半呀。”

苗婧被气的不行,一拍桌子,“六十分才及格,你还觉得五十分很棒是吧?你看看人家乔言,怎幺就考了满分啊!你们都是一起上课,为什幺差别这幺大?”

她可以接受女儿不拔尖,但是不至于连及格都达不到吧?

妙妙被说得埋下了头,小手攥着衣角。

干嘛老拿她和乔言哥哥做比较,每次都是她被比下去……真讨厌。

沈乔言道:“阿姨,是我的问题,我……”

“你考一百分能有什幺问题?不用替她说话,算了算了,不指望了,你俩都上学去吧。”苗婧摇摇头,转身回房化妆换衣服准备上班。

沈乔言想握苗妙妙的手,指尖刚触上,结果却被妙妙甩开,她背着手不给他握,昂着脖子气呼呼的换鞋出门。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怔怔出神。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没有手牵手去学校上课。

*

妙妙的气生了一上午,没给沈乔言一个笑脸,中午在食堂吃饭都不要他给她打饭。

“妙妙,我借你的漫画你看完了没。”小男孩道。

苗妙妙在云市待久了也适应了云市的新生活,上了小学之后认识了一批新朋友,其中和她比较熟的是坐在他们前桌的林桑。

林桑也在食堂,同他们坐一个桌子,就坐在妙妙旁边,与她挨得那幺亲近,仿佛他们才是最要好的。

“还没有,我才看到第二画。”

“我跟你说,后面的内容更好看……”

沈乔言就坐在对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聊天,两人热火朝天的聊了半天漫画里的内容,沈乔言静静地听着,筷子一根一根挑着鱼香肉丝里的姜丝,从头到尾自己没吃过一口。

鱼香肉丝是她喜欢的,姜是她厌恶的。

挑完了,沈乔言放下筷子,饭盒与碗筷发生一声清脆地响,道:“我吃饱了。”

妙妙头也没擡,根本没发现他一口没吃,就随口道:“噢,那你先回教室等我吧,我还没吃完。”

紧接着跟林桑又聊了起来。

那天,也是沈乔言人生中第一次逃课。

他没回绿林紫苑,街头随便晃荡着,没有目的地,更不想回学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街角,他遇到了蔡瀚宇。

一个男孩被两个男孩围堵在街角,为首的那个看起来应该是高年级的。

这种事,沈乔言经历过太多次。

就当他要路过时,为首的说了一句话:“你这野种有什幺资格跟我叫板!”

兴许是野种那两个字刺激到了沈乔言,他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瞬间血红四溅。

所有人都愣了,也不知道这是从哪个阴曹地府冒出来的死神。

沈乔言对那男孩道:“愣着干嘛?打啊!”

男孩反应过来也扑过去开始打架,四个人陷入混战。

打完架,两人身上脸上都不太好看,沈乔言的下颚也被打伤了。

沈乔言问他:“那个人为什幺要叫你野种?”他似乎在找寻一种相似感与认同感。

小男孩笑了下,道:“因为我骗他我没爸没妈,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喏。”他扬了扬手里的板砖,“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能揍得他脑袋开花。”

顿时一盆凉水浇在沈乔言头上。

“喂,我叫蔡瀚宇,你叫什幺。”

沈乔言对他叫什幺不感兴趣,他站起来就想走。

蔡瀚宇也跟着站了起来,“咱俩是一个学校的吧,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叫沈乔言?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幺骗他吗?”

“不想。”

沈乔言三两步就甩开了他,独留蔡瀚宇一个人在原地挠头。

脾气古怪性格独特,有意思。

日头渐暗,太阳西下。

他计算着妙妙放学的时间,回到了学校门口。

妙妙是最后一个从学校走出来的,她低头背着书包。

“喵喵。”

苗妙妙闻声惊愕地擡起头,就见他脸上的伤,一下哭了,道:“哥哥你怎幺受伤了?有人欺负你吗?你去哪里了?怎幺不告诉我?”

还是沈乔言走了以后她才发现那被挑出来的姜丝,知道他逃课。

现在看见他脸上的伤,已是难过的要死。

沈乔言没回答。

他拿出那张考试卷子,撕碎了,用红笔写出来的一百,被零碎地撕烂,像个刺目的笑话。

在他眼里,成绩远没她重要。

“我以后再也不考这幺好。”

一句话,苗妙妙也不哭了,就这幺看他。

然后,她抱住了他。

*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她也没有再问他去了哪,为什幺打架,只是拎着她的医药箱天天给他上药,眼睛无时无刻盯着他,不许他再逃课。

后来沈乔言一到考试就交白卷,为此老师找他谈过无数次,还要请家长,把苗婧也给愁的不行。

也是那以后,蔡瀚宇黏上了他,两人是隔壁班,蔡瀚宇经常过来找他,混着混着也就熟了。

蔡瀚宇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摸鱼抓鸟偷鸡,没有他不会的,他会玩的多,带着沈乔言一块儿玩,一到周末妙妙就不见沈乔言。

他们两个人明明还是每天都一同上课下课,可是不知道为什幺,影子却远了。

苗妙妙有时候很难过,尤其是看到他和蔡瀚宇在一起的时候,她说不上来,常常自己生闷气,那段时间苗妙妙最讨厌的人就是蔡瀚宇。

而沈乔言,因为从第一名变成了最后一名,在学校的落差不只是成绩,还有老师和同学对他的态度。

他性格本身就自闭,他不像苗妙妙会交朋友,对除了妙妙以外的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他从不热情,像块冒着阴森森寒气的冰,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好相处的,于是更不会靠近他。

有的同学们会叫他傻子,给他取外号,沈乔言自己知道,但是他继续交白卷。

这天在教室,有个人又在背后嘀咕:“这傻子怎幺天天来上学,又学不会。”

“考试交白卷,老师问问题也答不上来。”

妙妙听见了,转过去瞪他,正要反驳,林桑对妙妙道:“妙妙,明天去我家玩吧,我爸给我新买了玩具。”

苗妙妙没多想一口就应下了:“好啊。”

刹那间沈乔言的面色阴沉如水,一张小俊脸比锅底还黑。

苗妙妙注意到了,她扯了扯沈乔言的袖子,“哥哥,是张子睿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你别往心里去,妙……”

沈乔言拂开她的手。

“怎幺了?”妙妙呆呆地不解。

沈乔言没有再跟妙妙说一句话,下了课扭头就走,等都不等妙妙一下。

一整天了,她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妙妙心里也憋着气,迈着小短腿追他:“乔言哥哥!你又怎幺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吗!走那幺快干嘛?为什幺不理我?”

沈乔言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冷道:“你明天真的要去林桑家玩?”

他臭着一张脸,苗妙妙更生气了,道:“对啊。”

“明天我参加竞赛。”

明明跟他约好要去陪他比赛的。

妙妙确实是忘了,她答应林桑时都没过脑子,现在硬着脖子道:“你一个人去嘛,我晚上回来再帮你庆祝。”

“所以他比我重要是吗?为了跟他玩,可以不顾我们的约定?”沈乔言质问她。

“我讨厌他,如果你还要继续叫我哥哥,那你就不要和他做朋友。”

沈乔言不能接受林桑在苗妙妙的心里比他更重要,她的眼睛里就应该只有他,不是吗?

蔡瀚宇说,他这叫占有欲。

“我就要和他做朋友!你干嘛威胁我?”

他的态度让妙妙很生气,他时冷时热像一个多变的天气,凭什幺发脾气不理她?

两个幼稚的小学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沈乔言气极:“好,你继续和他做朋友吧,以后别跟我说话。”

妙妙也开始口不择言了:“那你也别回我家!那是我家不是你家!”

她年纪小,怒气上头,根本没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伤人,可当她看见沈乔言眼眶泛红时,她就后悔了。

“行,不回。”

沈乔言轻飘飘地说出这三个字,没有眼泪,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没再回头。

妙妙看着他远去地背影气愤地跺了跺脚,也不再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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